李正煜難得猶豫,他定定地瞧著柳長寧。良久,才伸手將漆盒接了過來。盒子不大,分量亦不重。他拿在手裏掂了幾掂,神情愈發狐疑。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送我的這是什么?看著倒像是女子之物。”
柳長寧擺出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你打開看了,自然便會知道。”
李正煜修長的手指扶在盒蓋上,手腕一翻,裏頭的銀篦子便露了出來。
柳長寧站在他的對面,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裏。只見他先是驚訝繼而欣喜,大喜過望之后臉色卻漸漸凝重起來,顯出憂傷的神色。他似乎是極力克制,但是顫抖的語調卻出賣了他:“這……這篦子你是從何得來?”
柳長寧早已打定了腹稿,一開口便似演練過一般:“那一日貞順皇后將我留在懿合殿中,曾親手用此篦子替我梳發,從她的口中我也知道了這篦子的意義。后來貞順皇后在承干殿中暈倒,皇上親手將掉落在地上的篦子拾了起來。瞧他那愛惜的樣子,想來對皇后娘娘的感情不會有假。這些日子,我瞧著王爺總是郁郁寡歡的樣子,必然是為了貞順皇后的離世而傷心。因而……我特意央了皇上將篦子轉贈與你,來日想念皇后娘娘時也好有個念想。”
李正煜的聲音暗啞得可怕,眼神裏也顯出熾熱的紅光:“你為了我的生辰去求了父皇?”
柳長寧很少見到李正煜這般失態的樣子,她微微點頭,一雙杏眼圓睜著:“你我當日許了同生共死的盟誓,早已如親人一般。如今見你遭逢喪母之痛而變得形銷骨立,心裏好生難受。我能做的事并不多,好在尚能討得皇上歡心。”她說著便是一笑,露出唇邊一對淺淺的梨渦。
李正煜倒有一瞬間的手足無措。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柳長寧,黑色的眼仁倒像是幽幽的深潭,將柳長寧的神態盡數收入。他忽而冷不丁地笑起來,那光彩神氣與平日截然不同,倒像是得逞心愿的小孩子似的,顯得真實無比:“這禮物我甚是喜歡。”
柳長寧上一次同他這么靠近,心中被抗拒占據著。這一次她的心裏卻充滿柔情,這些日子以來同李正煜的朝夕相處以及李正熾毫無保留的一席話,終于一點點侵蝕了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恨意。她仰起頭來,一雙眼中閃著水光:“王爺,只要你一回頭,便會發現我們一直都在。你毋須把自己包裝成銅墻鐵壁,把所有的責任和痛苦都一個人背著。就連……就連齊王,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你要保護他的心思他何嘗不懂,他卻想著能同你一道去面對無數風雨。”
柳長寧幾乎是頭一次一口氣對李正煜說了這么些話,他的一張俊臉上漸漸泛起紅意,眼神卻是執著而認真,仿佛要將每一句話都印到心裏去似的。
良久,他突然笑了起來,唇角帶著苦澀的笑容,眼神中滿是落寞:“或許……是我多慮了,我原想著要去保護大家,卻沒想到大家原不需要我的保護。”
柳長寧原本想著勸說李正煜放下肩上的包袱,或許會輕松許多。卻從未想過李正煜原已將責任當作賴以為生的目標,若是放下了這些,他便如同被被抽去了靈魂一般。她心中微酸,終于伸出手指著自己的胸口:“王爺的付出,大家都記在心裏。”
她語氣一頓卻換了話題:“王爺此次生辰雖不能大操大辦,同親朋好友一起慶祝一番卻也無妨。我已命人請了齊王殿下同忻毅過府。晚飯時大家把酒言歡追憶往事,豈不暢意。“她猶覺得可惜:”若是近思也在變好了,這樣團圓的日子少了他總覺得遺憾。”
李正煜卻已從自怨自艾地情緒裏掙脫出來,他的聲音落在柳長寧的頭頂,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愫:“原來你還特意做了準備,我心中自然是暢意的。”
倒是卞云娘聽說柳長寧的東暖閣裏設了小宴卻不叫她,特意趕到秋桐院裏指桑罵槐地發洩了一陣。又聽說李正熾和忻毅也會到席,終于知道自己如何生氣也是于事無補。于是便讓侍女們托著自己準備的賀禮浩浩蕩蕩地往李正煜的書房而去。
李正煜掃了一眼托盤,便曉得卞云娘為了準備賀禮花了不少的功夫。光光是金鑲白玉的帶扣和鱷魚皮鞣制的腰帶便是價值連城,輕易尋不到的。他嘴角微勾,想到近來在朝堂上李正煒拉攏討好的樣子,心裏便已明了。他伸手將卞云娘攬到懷裏,她本是腰肢纖細,如今又一味做出嬌羞的樣子,更顯得嬌俏柔弱。李正煜將卷曲的食指抵在卞云娘小巧的下頜上,語氣裏帶著魅惑人心的味道:“云娘如此貼心,我定要好好賞你。只是如今你身份尷尬,今日的生日宴只能委屈你了。”
卞云娘柔若無骨似的倚在李正煜的身上,聲音婉轉:“妾身不敢妄想同王爺平起平坐,只愿一生侍奉王爺。”
兩個人的對話若是叫旁人聽去了不免臉紅心跳、艷羨不已。如此情深意重,直可當得上神仙眷侶的名號。
是晚,忻毅和李正熾果然分秒不差地趕來。忻毅拿出的是一柄泛著藍光的長劍,劍身纖細輕薄,握在手上渾若無物。但明眼人看得一眼刀刃便知是摧金斷玉的利刃。
李正煜接了便有些愛不釋手:“這劍光澤甚是奇特,不知是何處得來?”
忻毅大咧咧地一笑:“當年我從朔方逃回京城,靠的便是這把劍。聽說……這劍似乎和蒙古皇室淵源頗深,煉制時或許是加了你我不知的藍色礦石,因而生出這藍光來。”
李正煜知道他向來對當年流放朔方的經歷諱莫如深,也就不再多問。因而將頭偏向了一旁的李正熾。
李正熾仍舊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他從袖中摸出一幅卷軸,“刷”地一聲在李正煜的面前展開。李正煜眼前一亮,沒想到《喪亂帖》竟是落在了李正熾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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