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正炳之事一出，近些日子與他走得極近的李正煒便是憂心忡忡、茶飯不思。聽到權(quán)斐彈劾李正炳的消息，李正煒更是氣得摔了手中的書籍。

汪冉陽平日裏總是處變不驚，如今也終于沈下臉來。他捋著胡子出神良久，終于道：“此事怕是一個圈套，明著是要陷害荊王，實際上卻是將矛頭指向了殿下。”

王攸止向來與汪冉陽不對盤，這一次卻難得地意見相同：“太傅所言極是，若是皇上真的信了權(quán)斐的話，定會徹查荊王之事。若是如此，怕是殿下同荊王的私下接觸也會為皇上所知。”

李正炳雖心有戚戚，卻還抱著一絲希望：“私下的那些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他不說又有誰能知曉。況且有光是有分寸知進(jìn)退的人，必然不會做出害人害己之事。”

汪冉陽揮著羽扇，姿態(tài)儼然，眉頭卻是深鎖：“既然有人費盡心機下了套子，便不會白白讓殿下免于罪責(zé)。即使荊王殿下有心隱瞞，他們也有的是手段讓他開口。”他一抬眼正對上李正煒探尋的目光，語氣微頓、慢條斯理地說道：“與其費盡心機，不如走捷徑來得方便痛快。千防萬防，唯有死人不用設(shè)防。”

人命關(guān)天的事從汪冉陽的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他的想法卻也是正常，皇位前途面前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過是一個賭註而已。

李正煒心中微有不忍，負(fù)在身后的手指微微震顫著，臉上神情亦是惻惻。他猶豫半晌，終于正色道：“便按太傅的意思辦吧。”

歐陽云煙斟了茶，款款上前道：“事務(wù)繁雜，殿下也要保重身體。”她笑語晏晏、神色恬然，仿佛方才眾人只是閑聊，并非再決定他人生死一般。

太子府中的門客也絕非等閑之輩，李正煒的決定一出很快便選定了三位殺手人選。根據(jù)汪冉陽的示意。殺手是要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給李正炳下毒，然后再偽裝成畏罪自殺的場面。

李正煒也曾擔(dān)心過：“行宮守衛(wèi)森嚴(yán)，萬一下毒不成，會不會反而讓他們順藤摸瓜找上了孤？”

汪冉陽卻是淡然的樣子：“祭天的隊伍一旦開拔，行宮的守衛(wèi)力量便會大大削弱。皇上估計也量荊王沒有逃跑的膽，不會刻意加派看管的人手。這一來反倒是方便我們行事了。”

李正煒雖偶然對汪冉陽的自以為是心生反感，但卻不得不承認(rèn)此人確有孔明之才。聽了他的話，李正煒不疑有他，便放手讓殺手潛伏在行宮的周圍。

哪知這件事并不如想象中來得容易。祭天的隊伍雖在第二日一早便向泰山腳下進(jìn)發(fā)，但皇帝的后招卻接踵而至。他特意將劉得遠(yuǎn)留在了行宮。明裏是讓他擔(dān)當(dāng)看守被禁足的李正炳之責(zé)，暗中卻是要他著手調(diào)查李正炳之事的前因后果。劉得遠(yuǎn)雖是楚王府內(nèi)侍出身，但素來才智超群、武藝過人。實在是個不容小覷的對手。

李正煒對皇帝向來是懼怕多過親近，二十多年來過的如履薄冰，卻還是行錯一步，差點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他條件反射似地猶豫道：“或許父皇早已發(fā)現(xiàn)了此事的蹊蹺，調(diào)查的便是那幕后黑手？”

汪冉陽終于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氣：“殿下若是仍是執(zhí)著于粉飾太平，微臣……微臣也不方便在東宮叨擾。殿下不如放了微臣出宮，閑云野鶴的日子或許更適合微臣。”

汪冉陽這一番以退為進(jìn)雖然不入耳，卻也讓李正煒清楚地意識到。汪冉陽一旦離開，自己再無勝算。

他心下緊張，語氣難免急躁：“一切還賴太傅費心。”

那三個殺手本就是經(jīng)過嚴(yán)格的訓(xùn)練。自從得了令，便不眠不休地守在行宮的周邊。兩日之后，便有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劉得遠(yuǎn)因事帶領(lǐng)了一隊御林軍外出，行宮之內(nèi)守衛(wèi)松懈。為首的錢守一繞開重重守衛(wèi)之后，便在李正炳午膳的湯品裏下了鶴頂紅。因為李正煒特意吩咐過，所以并不急于離開，而是又匍匐在屋頂之上觀察。

午膳時分，侍女果然取了下了藥的湯品與飯菜遞與李正炳。李正炳亦是不疑有他，爽氣地將面前的食物一掃而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李正煒便喝光了面前所有的茶水，七竅流血倒在了房間之內(nèi)。

錢守一自知得手，匆匆換過了湯碗，又將隨身帶著的彈藥瓷瓶放在了案幾之上。這一切做得隱秘迅速，還未有人聞聲而入，他便已經(jīng)全身而退。

李正煒一路上都是心神不寧，身在途中心卻在行宮之內(nèi)。好在午后從送信人的口中得了一切順利的回報，他終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如此一來有些事便成了永遠(yuǎn)的秘密，再也不會有人知曉了。

另一邊祭天的隊伍快馬加鞭終于到了泰山腳下。巍峨的山峰聳立在眼前，抬眼望去，林海蒼翠一望無際，懸崖峭壁如鬼斧神工，無怪乎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對泰山之神如此敬畏。山上可以看到工匠們開鑿的山道，因是為了皇帝祭天服務(wù)，因而甚是工整平坦，與險峻的山勢相去甚遠(yuǎn)。

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蜿蜒而上，青色的山上便多了一條亮色的彩練。

皇帝仍舊穿著祭天酬神的禮服，山風(fēng)一起，寬大的袍袖衣擺和冠冕上的珠毓便晃動起來，那凌風(fēng)的姿態(tài)恍如天上的神祗一般。

皇帝低沈的嗓音有著超乎尋常的強大力量，字字句句都帶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塵”的豪邁之感：

有唐天子臣干，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天啟李氏，運興土德，高祖太宗，受命立極；高宗升中，**殷盛；中宗紹夏，繼體丕定。上帝眷佑，錫臣忠武，底綏內(nèi)難，推戴圣父。恭承大寶，廿有三年；敬告天意，四海晏然。封祀岱岳，謝成于天；子孫百祿，蒼生受福。

身后皇親國戚、高官顯貴跪了一地，朗聲稱頌：“皇上圣明，皇上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