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最厲害的漢奸，你們必須給我盡全力治好他。”】
蘇清雉醒來的時候，病房裏有很多人。
大多是“21號”裏那些漢奸同僚，哦，還有蘇清雉的二舅舅、也就是時任偽政府中央檢察院院長的杜人簡。
“快！快叫醫(yī)生！他醒了！”
呈希第一個發(fā)現(xiàn)，沖到病房外面就去找醫(yī)生。
蘇清雉渾身哪兒哪兒都疼，散了架一樣，腦袋很重，似乎是被包了起來，右肩也綁上了繃帶。
他喉嚨還有些難受，說不出話，只能勉強轉(zhuǎn)動腦袋，掃視著出現(xiàn)在病房裏的人。
他看了一圈。
然后又看了一圈。
沒有，沒有他要找的人。
杜仁簡見他這樣，沈聲開口：“耀中，你知道你受傷，二舅有多擔(dān)心么？”
蘇清雉頭疼，聽杜仁簡說話卻讓他更累，只是無力地閉上眼，不再理會。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自己沒有這個穩(wěn)坐傀儡政府三把手的舅舅。
日本人來之前，蘇清雉家勉強可以說是滿門忠烈；而日本人來了之后，他這位二舅舅二話不說帶頭叛國，家族小輩裏又有蘇清雉跟著一起投靠日本人，現(xiàn)在儼然是中國出了名的漢奸世家。
外人看來，蘇家和杜家那是妥妥的一屋子賣國賊。
也就是蘇清雉的父親蘇葆元，他帶著家業(yè)跟著國民政府南遷，而后公然登報，宣布與蘇清雉斷絕父子關(guān)系，才勉強躲過罵名……
醫(yī)生很快來了，他拿著儀器給蘇清雉做了全身各項檢查。
“皮肉傷，沒什么大礙”、“后腦的傷嚴(yán)重些”、“身體底子好，但還是得多多修養(yǎng)”……
說來說去就那么幾句話，只聽到后面杜仁簡對著醫(yī)生反覆強調(diào)著他的身份、強調(diào)他在此次學(xué)潮中立下的功勞、以及對新政府乃至日本人的重要性……就差把一句“他是最厲害的漢奸，你們必須給我盡全力治好他”寫在臉上了。
蘇清雉躺在病床上，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摁住了喉嚨，一口氣就這么上不來也下不去，只濕乎乎地郁結(jié)在胸口，像極地裏終年不散的冰川。
腦袋后面被鑿了個窟窿，原來也沒多大事，兩輩人一起當(dāng)了漢奸，原來也是可以拿出來炫耀的。
醫(yī)生交代完便走了，杜仁簡吩咐下屬拉了個凳子在蘇清雉床邊坐下。
他握住蘇清雉的手，頗是苦口婆心：“耀中啊，這次真是辛苦你了，舅舅一定不會讓你白白犧牲。你放心，舅舅已經(jīng)向日軍司令部報告了你的事情，日本陸軍總參謀長田中將軍，他非常欣賞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等你康覆了，田中將軍會親自給你頒發(fā)一等和平衛(wèi)國勛章。”
“有舅舅在，自然沒人敢虧待了你，也不敢讓你受半點委屈！”
聞言，蘇清雉諷刺地扯扯嘴角。
一等和平衛(wèi)國勛章……
他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秘書呈希，呈希與他的目光對上，看了眼正慷慨陳詞的杜仁簡，想了想，還是向蘇清雉走過去。
“鐘……淮廷……”蘇清雉動了動干裂的唇，聲音很輕，喉嚨啞得幾乎要冒火。
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依稀難辨，呈希不自覺將耳朵湊得更近了些。
“科長，你說什么？”
蘇清雉閉了閉眼，忍住了想打人的沖動，終于還是耐著性子說：
“筆……給我。”
這會呈希終于是聽懂了。
忙不迭地從公文包裏取出紙筆，遞到蘇清雉手邊。
蘇清雉到底年輕，恢覆力驚人，他示意呈希扶自己起來坐著。
拿了塊小板子在信紙下面墊上，他掃了眼病房裏各懷心思的眾人，在信紙上寫下。
“吵，讓他們出去。”
呈希跟汪偽政府裏其他人不一樣，他就是個刺兒頭，拿著信紙就在那些人面前展示了一圈，然后賤兮兮地對著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們蘇科長身體不適，還請各位改日再來探望八。”呈希脾氣原先就不小，這兩年跟著蘇清雉倒是學(xué)了個十乘十，怕是到時候站在那位日本將軍面前，都不會低下頭。
杜仁簡面露不善。
他久居上位，就算如今因為貪生投靠了日本人，但也是打著“曲線救國”的旗號，面對著日本人他都尚且能維持合作伙伴的顏面，幾時被這樣一個小輩甩臉色了？
這小輩還是自家侄子的副手。
“怎么？我在這裏也是打擾？”
原本他這么一說自會有人捧著，可惜呈希根本不慣著他，轉(zhuǎn)頭就問蘇清雉：“蘇科長，他打擾了么？您點頭就成。”
蘇清雉點頭。
呈希不說話，又對杜仁簡做了個“請”的姿勢。
杜仁簡面色鐵青，但再是不悅也不能說什么，只能憤憤地甩手離去，末了留下一句：
“耀中，舅舅不與你們小輩計較，但你做事也得要有個分寸。”
說罷整了整他纖塵不染的軍裝，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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