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你好，才勸你住手?！睏顟斓?。

沈香笑出聲來，“那你說說，我要是不住手，你準備怎么辦？你難道要事后自殺嗎？”

楊戩的聲音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平靜得一如既往，他淡然道：“我會殺了你?！?

沈香一楞。

“你身體裏留著一半楊家的血液，所以你當知道楊家人本性都頗為狠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睏顟煊脽o神的眼睛“看了看”沈香，“而我，楊戩楊二郎，為達目的從來不計代價?？丛谀闶俏矣H人的份上，我事先提醒你一聲……”

楊戩用根本看不見的眼睛直直註視著沈香，一抹戾氣在眼中閃過，“你再碰我一下，只要楊戩有一口氣在，必殺劉沈香，你若不信，可以試試。”

沈香竟不敢有任何動作。這個人法力已失，雙目已盲，卻依然具有讓人聽命的威儀。他的語氣嚴肅，他的神色沒有一絲驚慌失措，他鎮定得讓人震驚和欽佩，仿佛他此刻沒有渾身赤裸地被人壓在身下，而是一身戎裝手持三尖兩刃槍高高站在云端，冷眼望著蕓蕓眾生。

“不！你不會殺我！”沈香說這話更像是給自己壯膽，“你看在我娘的份上也不會殺我，我是楊家唯一的子孫。”

“就因為你是楊家的人，我才要殺你。”楊戩睜著無神的眸子，道，“楊戩絕不容許楊家有你這樣的恥辱存在?！鳖D了頓，又道，“看上男人可以，但你不能看上不該看上的人，又逞威用強，這樣沒出息的人，不配做楊家的子孫。”

沈香心疼得無以覆加，“我喜歡你不可以？”

“楊戩身心，早已屬人，若有其他人喜歡我，我必殺此人，以絕后患！”

沈香聽得呆住，火熱的欲望霎時冷了?！澳銥榱吮３謱ο矚g之人的忠誠，其他人誰喜歡你，你就殺誰？”

“是。”

“如果我喜歡你，你也殺我？”

楊戩想了想，道：“若你執迷不悟……是?！?

“為什么！”

“感情是最不能掌控的東西，楊戩此生只屬一人，若有其他人喜歡我，日后必因此生出許多事端，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就是殺了喜歡我的人，一了百了。”

“那如果有人喜歡你看上的那個人呢？”

“若我喜歡的人不想他死，我可以饒他一條狗命。”

有人喜歡楊戩，楊戩會毫不留情地殺掉，有人喜歡楊戩心底的那個人，楊戩卻會留他一命。楊戩把他喜歡的人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沈香這次才是徹底楞了。這一刻才發現他從來沒有真正認清過楊戩這個人。

楊戩趁沈香楞神的工夫推開他，自己摸索著找到襲褲，穿好，下床時因體力未覆摔了一下，沈香下意識伸手去扶。楊戩也許是看不見沈香遞過來的手，也許是不想讓他幫忙，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四處摸索著尋找上衣。

沈香在楊戩身后站著，木雕泥塑一般，失魂落魄。

此刻楊戩身體虛弱，不堪一擊，沈香想做什么都成。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絕不會有人來破壞。沈香想這一天想了無數遍，糊了數百年的窗戶紙一朝捅破，那些欲望的狂亂的綺夢馬上就要成真，可是沈香忽然進行不下去了。沈香只覺得好像有一把鈍刀子，在胸膛裏捅來捅去，不肯給他一個痛快，這鈍刀子有個名字，叫做楊戩。

楊戩對沈香的痛苦和猶豫一無所知，亦根本懶得理會。他只想找到他的衣衫。

剛才兩人折騰時碰掉了桌案上的楊戩的衣物，楊戩并不知道，依然在桌上摸著。

沈香撿起地上的衣物，遞向楊戩。

“多謝?！?

沈香想不到這種情況下楊戩還會對他道謝。

楊戩穿好衣服，靠手摸著慢慢走到床邊。一路上絆倒椅子兩次，撞到屏風一次。楊戩畢竟不習慣黑暗的世界。最后沈香終于忍不住了，沖過去相扶，被楊戩拒絕。“不要扶我，我必須自己適應。”

沈香眼睜睜看著楊戩鋪床，像個沒事人一樣準備休息了。黯然問道：“我剛才那樣對你，你會不會……”

“不會。”

沈香鼓起最后的勇氣問：“那時你心裏有什么感覺？”

“震驚，惡心，想殺人。”

沈香的臉色瞬間慘白，那把鈍刀子直接扎進了心臟。身子晃了晃，似是站不住了，一下坐到地上。

楊戩平靜如常的聲音在床上傳來：“你可以選擇睡在我旁邊，或者去別的地方睡一宿，明早卯時，我們準時出發去圣母宮。今晚的事我當沒發生過，以后你還是我的外甥，我還是你的舅舅?！?

當沒發生過，還是舅舅和外甥……沈香想大笑，笑不出來，想叫喊，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胸口悶悶地痛，他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這么痛苦的。“如果我說我是真心……”

“荒謬！我累了，要睡了?！?

“如果我們不是親戚……”

“那我此刻就會殺了你?！?

“如果沒有孫悟空……”

“已經有了。”

沈香無話可說。

癱坐許久，揉了揉麻木的雙腿，走到楊戩床邊，靜靜地看著那人的睡顏。

難以想象，楊戩居然會真的毫無戒心地睡著，明明剛才發生過對他來講那么可怕的事情，或許因為他的身體累到極限了吧。

楊戩睡著的樣子比清醒的時候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誘惑。眼睛閉上了，濃密的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垂下，在眼瞼處投下陰影。鼻翼隨著呼吸微動。燭火映照下，面容更顯蒼白，顯示出白天沒有的脆弱和柔順。一頭黑發像黑色瀑布一樣，服帖地鋪在枕上。光影明滅中，楊戩的五官有一種不真實的驚人的美麗。

沈香趴在床邊，怕吵醒楊戩，虛握著他的手，“今晚我一時鬼迷心竅，很對不起……但我不后悔讓你知道我的心思。”沈香對聽不見的楊戩輕聲說道，“我一定會令你的眼睛覆明，你可能不知道，你失去了天眼，只要得到有血緣關系的人的眼睛，就會重新看見。我給你一雙眼睛，就算為今天的事賠禮道歉。我要讓你明白，這世上并不是只有孫悟空肯為你付出，終有一天，你會心甘情愿跟我做今晚未完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