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淑盈時常怨恨自己的身體,破敗、踉蹌,捏著筷子的手指都在顫抖,拄著拐杖艱難地跟在別人身后。
小的時候,弟弟在身邊,總會背她到石臺子上看風景,或是到河邊去。嘉嘉撈蝌蚪,裝在塑料瓶子裏,站到她面前,搖晃著瓶子給她瞧,蝌蚪在渾濁的水中來回暢快的游著。她又觸景生情,垂淚。嘉嘉再也不撈蝌蚪了,往后到河邊,陪她躺著草地裏,看天。
嘉嘉過分懂事,過分溫柔。
吳淑盈回想著自己三十多歲的人生,仿佛每一刻都是倚靠著嘉嘉活著,每一秒都讓嘉嘉來拯救她。
后來,李鵬遠出現了,再后來,李鵬遠又不要她了。
她時常羨慕聰聰,羨慕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在田野裏瘋,活得比所有清醒人都快樂。
吳淑盈又憂愁聰聰,她總歸明白,興許聰聰的快樂維持不久。
嘉嘉從城裏回來探望住院的父親,吳淑盈站在門檻處瞧嘉嘉遠去的背影,轉過頭開始偷偷流眼淚。
母親的頭發花白了一層多一層,坐在圓板凳上嘆氣,吳淑盈坐在一側,聽母親嘆氣、看飛鳥遠去。
半晌之后,母親借著未滅的天光,說:“老劉又上門來了。”
“嘉嘉不會同意的。”吳淑盈見飛鳥飛至屋檐后,再不見身影,這才回應母親的言下之意,“媽,嘉嘉不會原諒你這么做的。”
母親再嘆氣,仿佛她身體裏有嘆不完的哀愁,雙眼滲透著衰老:“淑盈,你覺得我狠心嗎?”
吳淑盈噤聲不答。
母親又問:“淑盈,你真的認為嘉嘉會有出息,會出人頭地嗎?”
吳淑盈抿起了嘴,回答了母親上一個問題:“狠心。”
“嘉嘉那點薪水,連你爸醫藥費的零頭都夠不上,”母親掐著指尖,“老劉說會給我們八萬塊。
我狠心,我狠心難道不是為了你爸,不是為了嘉嘉,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這個家?你說我狠心。我要真狠心,當年生下聰聰,我就把她扔了。”
吳淑盈開始默默流淚,滴到她淺黃色的衣服上,洇濕一片。
“我遲早會死,嘉嘉遲早要成家立業,他能帶著拖油瓶生活嗎?”
“你的意思是?”吳淑盈轉過來看她,“我也是拖油瓶。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坐在這裏就是等死。”
母親起身往屋裏折去,吳淑盈知道母親已然做好了決定。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