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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 3）

第1章

這裏道的是劉宋時期的宋國，當(dāng)下已是元嘉二十八年。

今夜的揚州，暴雪紛飛，厚厚的積雪牢牢遮蓋了揚州城絢麗的飛檐翹角，然而大雪下的秦樓楚館、酒家瓦肆卻絲毫未受其影響，客人們熱熱鬧鬧吃吃喝喝笑笑，談?wù)撝褚挂荒暌淮蔚摹按笫隆薄?

“你可聽說，官媒已經(jīng)派胥吏下去了，今夜廣陵郡東郊，十六歲以上還未出嫁的良家子，都得抓起來，家人連坐。”

聽者喝干了茶盅裏最后一口茶，連帶著茶沫子也吞了，沒好氣道：“這些啖狗糞的畜生，大雪天抓人，又不是抓犯人，等天好了再抓還能跑了？”

說完吐了嘴裏的茶葉，提溜著剛出爐的胡餅，冒雪出了瓦肆。

這個時候的廣陵東郊，雪已經(jīng)下到半膝高，有的草屋上蓋的雪太多，有的不堪重負(fù)，隨著一陣刺啦啦聲，倒掉半個屋頂，伴隨著幾句咒罵，倒掉屋頂?shù)哪羌耶?dāng)家人，喊出大大小小來搶修。

又有一家的茅草屋頂也嘩啦一聲，倒掉了大半個，好在裏頭的人跑出來及時，沒有受傷。

跑出來的是三個女子，年長一點的十八九歲，另兩個大概都有十五六歲。年長的名叫籽蓮，急慌慌把手裏裝著熟豆子的麻布袋揣給其中一個，對她道：

“姑娘，你先拿著這些吃食去山裏頭躲躲，我把洗好的衣服給雇主送去，送去了我立刻去找你，你可得當(dāng)心些。”

轉(zhuǎn)臉又囑咐另一個姑娘：“青青，你得看好姑娘，有差池定不饒你！”

揣著熟豆子的姑娘騰出一只手來，再虛空中一邊抓一邊喊著籽蓮，那個叫籽蓮的姑娘連忙把靠在門口的盲杖塞到姑娘手裏，嘴裏不停地叮囑她當(dāng)心。

“籽蓮，你也要小心些，送完衣服趕快來，小心胥吏，莫走大路！”

這時已經(jīng)隱隱聽到后村有胥吏污言穢語的叫罵聲，三個姑娘惶惶不安，各自奔走而去。

山路上的積雪更多更不好走，許多家裏有老姑娘的，一大家子扶持著在雪地裏奔逃，他們自顧不暇，沒人看顧那個盲姑娘一眼。

洛時節(jié)一手揣著熟豆子，一手拿著盲杖往前探，嘴裏喊著青青的名字，可是除了下雪的窸窣聲和風(fēng)聲，沒人回應(yīng)她。

想必是和剛剛那撥人一起走了。

又摸索前行了一會兒，洛時節(ji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山裏，反正摸摸四周，已經(jīng)可以摸到巖壁，只是往日她都能聽到那些鄰居的呼吸聲，今日卻聽不見，估計自己跑偏了方向。

她抹了把濕漉漉的臉，尋了一堵?lián)躏L(fēng)擋雪的石壁蹲下，裹了裹衣服，把尚還溫?zé)岬氖於棺颖г趹阎腥∨却钊涨宄康牡絹怼?

不過今年不同往年，往年這個時候，都是官媒和裏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今年，官媒毫不客氣地把戶部放下來的公文摔在裏正懷裏，往日的情面一點不顧，可見上頭給下來的壓力有多大。裏正只好把幾個鄉(xiāng)親的藏身地招了出來。

還沒到后半夜，洛時節(jié)就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亂糟糟的哭喊聲，胥吏推推搡搡把一干藏匿的人全都從巖石縫裏推了出來。

官媒站在雪地裏，對著那幾個鬼哭狼嚎的姑娘狠狠罵開：“平日給你們說媒你們總是不聽，非得把你們抓牢裏去你們才罷休是不是！還有你們幾個老東西，女兒有這么難嫁嗎？兩三年了還嫁不出去，整個揚州城就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女婿，還是你們根本沒把律法放在眼裏？你們是想留著多賣幾兩錢還是怎么著？！”

官媒的嗓門兒極大，嚇得洛時節(jié)哆嗦著手，懷裏的熟豆子撒了一地，她趕忙捂住嘴巴，一動也不敢動。

“好掌判，可憐可憐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已經(jīng)許了人家，男家不日就要來我家納采，開春之前，我們一定到您那裏登記，不會耽誤姑娘的，求掌判行個好，放過我家姑娘！”

“放x，我看你是昏了頭了，連我也敢騙是不是，媒人回回往你家跑，你都說不合適，敢問你家姑娘是許了哪家人，是哪個媒人保的媒，我把他叫來，讓他和你當(dāng)面對質(zhì)，你看行不行？！”

張屠戶見謊言被拆穿，又羞又憤，抽身護(hù)在女兒前面，官媒也不和他墨跡那么多，她本不是個狠心人，原本高高興興的好事情，被上邊的律法一攪和，變得那么不是滋味，無奈律法森森，他們這些吃公飯的也無可奈何。

遂下令胥吏們抓人。又是一陣四處奔逃和四處抓捕的腳步聲，洛時節(jié)明顯感覺到有人朝她的石壁跑來，又被胥吏們抓了回去，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又過了不知多久，四周歸于寂靜，人都走光了。洛時節(jié)還是不敢動，保持著先前的姿勢，一直待到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