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總。”顧琳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沒？”

計南星手裏轉著根墨藍色鋼筆，眉毛一橫，一臉兇巴巴的模樣：“我當然聽見了。”

“你說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計南星順手抄起桌上的紙，抬頭對上顧琳憐愛的眼神。

“南星，你今天的魂兒都跑走了。”顧琳用指尖點點桌面，“這是分部報上來的人事變動名單。”

計南星輕咳一聲，掃過那張名單，皺眉道：“今年離職人數怎么這么多。”

“還不是余氏集團的物流新事業(yè)部，目光緊盯著南極星和重誠兩家，分部的管理層這個季度走了不少。南極星要是爆出多人離職的消息，股價跌勢難以抑制。”顧琳面露憂色，“我知道公司資金鏈有點問題，如果股價大跌，大廈傾頹不過瞬間的事。”

“顧姐，校園招聘多上上心，招些管培生上來，不能波及下個季度的營業(yè)額。”計南星抿唇，寬慰道，“資金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余萬亭那邊我會留意。”

顧琳手機忽然響了，她接完電話，面色古怪地看了計南星一眼：“cindy讓我通知你，新代言人在樓下倉庫參觀完畢，需要計總代表公司，配合出鏡宣傳。”

“她沒給你打電話，是因為計總辦公室的電話一直占線。”計南星看了眼旁邊的座機，黑色聽筒歪歪斜斜卡在一旁，一只手伸過來，咔噠一聲把它按回原位。

顧琳笑道：“小姐夫來了，這次計總的三魂七魄總該歸位了。”

計南星欲言又止，步履沈重地下了樓。

面前的少年沒什么變化，隊友的發(fā)色從金色到寶藍，從鮮紅到暖棕，只有他一直頂著一頭黑發(fā)，依舊是計南星記憶中干凈帥氣的少年。不過鏡頭下的宋祁看起來更冷淡雅痞些，像塊捂不熱的寒玉。他們四人站成一排，沈越洲趁著鏡頭掃過來時，俏皮地沖她眨眨眼，另外兩人臉上帶著模式化的微笑，裝作不認識她。

宋祁的偽裝最為成功，他穿過人群望向她的眼神，冰涼淡漠，像在打量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計南星的心倏地一緊，喉嚨也緊跟著干澀起來。

那一場她夢寐以求卻又草草結尾的告白，像一團烈火在她胸膛中反覆燎原。她是飛蛾，知道那火不可撲，卻未曾想她想方設法熄滅的火焰，終究是沾染上她的鱗翅。計南星眼見著宋祁一步步朝她走來，之前在她家門口可憐巴巴地小男孩仿佛瞬間長大，每一步都踏在她心尖上，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讓計南星腿腳發(fā)顫。

他伸出了手。

“你好，計總。感謝您選擇crossroads作為南極星速運的新代言人，希望我們未來的兩年，互利共贏，合作愉快。”清澈冷淡的嗓音熟悉又陌生，宋祁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再配上毫無溫度的眼神，像兜頭而下的一瓢冷水，把計南星淋了個清醒。

計南星被那一聲“計總”砸得楞了神，她心中苦笑道，怪不得聽人說，情之一字，是世間三千煩惱風。平日裏遇到再難纏的客戶，再磨人的酒局，計南星都沒露過丁點懼色。可如今，宋祁只是伸出手，她心裏便卷起萬頃風沙。

她緩緩握住他的手。

那只手沒有想象中的溫熱觸感，僅僅初秋，就冷成一塊冰。

宋祁輕輕回握她的指尖，只不過瞬間的接觸，冰涼手指便驟然縮了回去，恭謹規(guī)矩，禮貌疏遠。計南星只覺渾身血液都逆流回心臟，奔騰叫囂，發(fā)出劇烈而不規(guī)則的沖擊聲。

由于雙方配合度很高，宣傳拍攝流程走得極快，導演喊了cut后，計南星終于不用拿捏高貴冷艷的總裁人設。她謝絕了幾位男士的曖昧搭訕，匆匆躲進園區(qū)的衛(wèi)生間。

于她，今天像一場大病初愈卻仍執(zhí)迷夢中的臆想。拍攝時，宋祁就站在她身旁，聽她介紹南極星速運的創(chuàng)立和發(fā)展歷史，時不時地認真點頭，他身上清新好聞的檸檬香時時刻刻侵擾她的鼻尖。

她洗了洗手，深呼吸，忽地聞到一股煙味。

南極星速運的總部園區(qū)一向是禁煙的，吸煙的人必須到專門設置的吸煙室。計南星皺眉，順著煙味摸索，一直走到衛(wèi)生間后面的小花壇，一個挺拔男子手裏捏著煙，煙霧絲絲繞繞地蜿蜒升騰。

她走近了，看見那煙燒得差不多，那人卻仍用手指捏著，沒有放進嘴裏吞云吐霧。

“宋元山，上次我你跪在地上求我，讓我出錢的時候，忘了自己放過什么屁？”那人微微側過臉，分明是宋祁。計南星心尖一顫，貼著墻根走到拐角處，悄悄探出頭。

“……呵，消息靈通，你還知道余總。既然你這么厲害，直接把我賣給他，以后咱們就兩清了。我把他捅了進監(jiān)獄，還是點著煤氣和他同歸于盡，都跟你沒關系。”宋祁把那根煙扔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用腳尖碾了兩下。他低垂著頭，側顏蒼白鋒利，一雙黑眸寒光凜冽。

又過了一會兒，計南星聽見他一陣干嘔，緊接著響起簌簌的腳步聲，連忙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她剛走出不遠，便被許川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