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佳的命能保住了。

我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松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握住了。我疑惑地看著他，路小佳盯著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似乎要從裏面找出什么來。

可他什么都找不出來。

他松開了手，我拿出我的藥瓶，拆了他紗布給他換藥。他的傷口的確很險(xiǎn)，帶著這樣的傷，本來就不應(yīng)該再去打斗的。

但他還是去了丁家，雖然目的不一定是為了救我，但他到底幫了我。

我給他換了藥，又出去給他買了套新的衣服。路小佳安安靜靜地又被藥昏過去，又過了一天，他竟然已能夠下床了。

殺手的毅力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見我不高興地看著他，他輕輕一笑，這一笑宛如破冰躍鯉，朔風(fēng)回轉(zhuǎn)，連那雙死寂的眼睛都仿佛有了生氣。

他道：“我已經(jīng)沒事了。”

我嘆道：“你只是死不了了而已。”

我拿出藥來，又給他換藥。路小佳皺眉道：“你能不能配一種沒有昏睡的后遺癥的藥？”

我道：“你怕什么？我就在旁邊守著你。”

路小佳神色輕緩，沒說什么，又沈沈睡去。

我道：“路小佳？”

路小佳當(dāng)然沒回答我。

我不是不想和他說一聲再走的，但我不想面對那個場面。

他的命我已保住，我也該回去看看小虎子了。

我轉(zhuǎn)身要走，卻忽然看到窗戶上多了個人影，我嚇了一跳，立刻把金刀拿在手裏。

那人道：“他死了嗎？”

我道：“他沒死，你是誰？”

那人嘆息了一聲，走到門前推門進(jìn)來。我這才看到他是一個已有些年紀(jì)的中年人，戴著個斗笠，穿著一身黃色的袍子，右腰上斜斜掛著一把劍。

他的眼睛和路小佳極為相似，都是一種死寂的灰色，冷得不像活人。

他看著床上的路小佳，竟仿佛是和他認(rèn)識的，難道他是路小佳的爹？

我道：“請問前輩是……”

黃袍人道：“我是他的師父。

怪不得都一副架勢。

他的目光朝我看來，我一時(shí)不知該怎么介紹自己，說是朋友？但我和路小佳之間看起來又不像。黃袍人看著我，目光和緩：“我已知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知道什么了？知道我剛剛想把路小佳丟這裏去找弟弟嗎？

黃袍人道：“他不像我，我雖殺人，卻知道自己是為什么而活，他殺人，自有自己的原則和追求。”

黃袍人的眼神又變得覆雜起來：“可他遠(yuǎn)比我要可憐得多，因?yàn)樯咸鞆囊婚_始就奪走了屬于他的一切。”

我不知他在打什么啞迷，黃袍人冷冷地看向我：“我本來不欲相信一個女人，但他既然喜歡你，那我就把他交給你。”

別，你徒弟終身大事這么草率？

這人武功極高，脾氣和路小佳一樣差，看起來又對女人有偏見。我不欲拂了他的意，當(dāng)下就道：“好。”

黃袍人很滿意，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

他前腳走，我后腳就收拾東西離開了。

左右路小佳又沒聽到他說什么，我也不說，誰會知道？

我策馬向北走，不過兩天時(shí)間又趕回了之前棲身的小鎮(zhèn)上，小虎子仍然在藥鋪裏由藥店主人照拂著。這幾天過去，他的傷已好了許多，能下床走動，見到我就抱著喊姐姐。

這孩子才不過六歲，卻短短時(shí)間內(nèi)就經(jīng)歷了家破人亡的慘劇，又在奔涉逃命時(shí)被人所擄，在生死一線上掙扎了數(shù)回。

我不打算和他在這裏多待，眼下我惹出這么多事情，武功又尚未大成，遠(yuǎn)遁江湖方為上策。

我抱著小虎子向藥店老板道謝告別，又去山坡上讓他拜了翠濃，而后牽一匹馬，改變裝束，朝著深山之處行去。

一路上我打聽傅紅雪的消息，也不知他究竟有沒有在丁家那裏吃虧。當(dāng)晚的事情已經(jīng)在江湖上雪片般地飛傳，十幾年前的梅花庵血案終于告破，原來主謀不止有萬馬堂的三老板馬空群，還有早就在江湖上消失了的白云仙子。

聽說白云仙子已經(jīng)死在魔教大公主花白鳳手下，連丁家三少都被她廢了武功，卻也有人說，那花白鳳是假的。她在丁家大鬧一場，將丁白云殺害白天羽的事情揭發(fā)了出來，不僅如此，還聯(lián)合路小佳和傅紅雪，力戰(zhàn)丁家兄弟，此后，慕容家?guī)е松祥T找丁家算賬，丁家這個百年來的武林世家頃刻間聲名掃地。

個中究竟有何曲折，眾說紛紜，也有不少人猜到了真相。我註意著傅紅雪的消息，他當(dāng)晚讓我先走之后，后來卻沒有和丁家打下去，因?yàn)殡S后趕來的葉開揭露了一個秘密。

他才是花白鳳的親子，而傅紅雪，只是個身世不明的孩子。

傅紅雪離開了丁家，不知到了哪裏去，但江湖上總是時(shí)不時(shí)有他路見不平的事跡，總歸他還好好活著。

至于路小佳……

“據(jù)說他差點(diǎn)為了個女人自殺了……”

我聽著旁邊那些江湖人的竊竊私語，一口茶水從嘴裏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