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屋的？”
紀然聲音裏的高頻被墻壁和地毯吸走，干干啞啞的，聽上去有些疲憊。
姚遠說：“我問了給咱們送行李的工作人員。”
紀然訝然：“是哦，還有這個辦法！”
走廊上的壁燈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照得人影虛無縹緲，姚遠看著紀然白瓷般的小臉上，蒙一層昏黃的霧氣，唯有那兩顆像洗凈的葡萄般的眼，閃爍著，在他瞳孔間晃動，他笑說：“怎么，你打算找我去的？”
紀然朝他身上貼了貼，像塊牛皮糖似地，黏黏地說：“可不是嘛，想去找你，又不知道你住那屋，又怕你不高興。”
姚遠說：“我住1213。”
紀然問：“同屋是咱們學校的嗎？”
姚遠說：“不是，在央企工作，人很好。”
紀然說：“哦。”
然后垂下眼簾，無話，覺得這一刻連沈默都是浪漫。
姚遠緩緩將額頭抵上她的，說：“也不知怎么了，今天明明一直和你在一起，卻特別想你。”
兩人的額頭溫度相仿，仿佛都在發燒。
他的鼻息噴吐在她面頰上，溫熱的，他的味道。
紀然腿一軟，差點要站不住。
“我也特別想你。”她說。
“想你想得睡不著。”他說，鼻尖和她的蹭了一下，呼吸著彼此的呼吸，然后下巴微微前傾，唇瓣和她的也蹭了一下。
克制的淺嘗輒止，他說：“這下可以睡了。”
紀然的腦袋抵在他胸前，說：“這下我睡不著了。”
說完她將手圈上他的腰，裝著暈車藥的塑料袋在他后背一晃一晃的，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
長長的走廊上，兩人交迭著倒在地上影子緩緩分開，又漸漸交迭上，更長的時間后，終于分開。
紀然站在房門口，一直目送姚遠的影子消失在昏暗的電梯廳，她拎著一袋藥，推門進去，魏昕已經睡下了，給她留了一盞床頭燈。關燈前，只聽魏昕懶懶地說：“哎，今晚蛋糕吃多了，甜得發齁啊。”
紀然把燈一關，抿嘴笑著說：“亂發什么感慨，快睡吧。”
魏昕沒應聲，就像剛剛說的，都是夢話。
第二天在餐廳吃早飯時，果然有煮雞蛋，紀然朝魏昕交換了一個竊怯的小眼神，一人取了個煮雞蛋，找了張有空座的圓桌坐下，紀然一抬眼，看見姚遠進餐廳，旁邊大概是他的室友，后面跟著關琪月。
她使勁瞪他，就好像自己全身都在發光，他非看見她不可，遺憾的是，直到姚遠在餐廳的另一頭坐下，也沒看見她。
她便用哀怨的眼神，遠遠看著姚遠，以及坐他身邊與他共進早餐的關琪月，幾次想托盤子過去，幾次又忍住了，鄙視著自己的小心眼，早飯吃了個消化不良。
春末的平壤，堅冰消融殆盡，灰色的城市裏一簇一簇山茶花開，艷粉的花朵浮在艷綠的葉上，讓人真切感覺到生的氣息。
城市裏勤勞樸實的男女，便在這生的氣息中一對對牽手，無論在□□廣場，□□故居還是在民俗村，隨處可見著艷粉色鮮族裙裝和艷綠色軍服的新郎新娘，在一群親朋的簇擁下，在標志性的景點前，拍攝結婚照。
新娘一定涂著厚厚的□□紅胭脂，抹著紅嘴唇，頭上戴一朵鮮艷的絹花，挑出幾根串著珠串的金絲，新郎前胸一定別朵大紅花，旁邊別一枚領袖紀念章，總是將頭湊向一處，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在身著白衣黑褲的親友團的見證下，留下生命中最值得紀念的瞬間。
訪問團的團員們好奇地看著他們，他們回看過來的眼神也同樣充滿好奇。
“知道為什么叫萬景臺嗎？”
朝鮮翻譯經過新人的身邊，問團員們。
“不知道。”團員們答。
“因為這裏有一萬個最美麗的景色。”翻譯說。
“哦～”團員們揚著起伏的尾音，踩著一級級石階，走向萬景臺山頂，一邊走，一邊開始特別留意這座小山坡上一萬個美麗的景色，果真有種“不如園林，怎知春色如許”的感覺。
爬到山頂，大家微微發汗，站在涼亭裏吹著涼風，愜意舒爽，向下看去，這一萬個景色裏最美的，大概便是能夠將整個平壤的景色盡收眼底，沒有一絲霧霾的天空，可以一直看到遙遠的天盡頭。
“團長，咱們在這拍張合影吧。”
李亦安提議。
團長興致很高，欣然應下，各小組開始召集大家整隊，這時候第四組才姍姍來遲，剛剛登頂。
紀然在長袖t恤外面套了件明黃色的防曬服，格外顯眼，姚遠這下看見了她，走過來說：“你們怎么跑得這么快！追都追不上。”
紀然陰陽怪氣：“怕是被人拴住了腳，追不動了吧。”
姚遠笑：“吹，誰能栓得住我？”
紀然“嘁”了一聲，撇過臉去，這時拍照的隊形差不多站好，李亦安對姚遠說：“你到后面去，個太高，把后面的人擋了個結實。”
大家的目光投過來，帶著笑，姚遠便在眾目睽睽下被迫站到最后一排，和紀然之間隔了兩排人頭。
紀然這下又轉回過臉來，依依不舍地隨他看到后面去，安慰自己，沒關系，只要裝在一張照片裏就行。
“看鏡頭，都笑啊，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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