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也是算是清秀美麗的，柳葉的眉，大大的眼，小巧的鼻子，櫻桃的嘴。五官都很端正，卻似乎比剛才的那張容顏少了些神韻。是什么？

寒裳輕抿了嘴，微微一笑，不得不讚嘆自己的偽裝之術。鏡子裏女子的五官都與自己的本來面貌有了很大的不同，只除了眼睛。眼睛無法改變形狀，卻可以改變神采，她只需微微垂眸，盡數斂去眸底的光華，便已然變成了另一個溫婉柔弱的女子。

寒裳對鏡中的那張容顏很是滿意，甚至，比自己原來的容貌還要滿意。她站起身來，盡數脫去身上的黑衣勁裝，從柜子裏拿出一身淺綠色紗質長裙來，輕輕穿上。

她對著鏡子優雅地轉身，看著長裙隨著身體的旋轉微微飄揚，帶起幾絲飄逸的氣息，忽然發現，其實這個女子也可以很美，只要，她不再習慣性地低眉垂目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寒裳走到門口，推開了屋門，夏日的陽光刺眼地照射進來，讓整個小屋沐進了燦爛的黃。

寒裳抬頭，看著天上潔白的云彩，深吸一口氣，邁開蓮步往紅葉苑而去。

紅葉苑歷來都是紅葉山莊莊主居住的院子，這裏種滿了楓樹，夏日裏固然是一片蒼綠，可到了深秋，卻是一片火紅。

寒裳還未到院門口，便見到了守衛在那裏的家丁。紅葉山莊的主院落守衛一向森嚴，世代如此，也不知他們的祖先為何要將一個山莊整得跟個皇宮一般。也正是因為此，她才會在這六年間一無所獲。

家丁遠遠地看見寒裳，很有規矩地行了禮，喚一聲“三小姐”。寒裳點點頭，一如往昔，很沒有小姐架子地軟聲道：“辛苦了！”然后走進院中。

院子裏有個小池塘，池塘邊假山林立，間或還有潺潺的流水在假山間流淌，淋入池中，倒是頗有些園林的味道。

寒裳顧不上看那些，直往主屋而去，六年來的每一天，她都要來這裏，給莊主和莊主夫人請安，這是規矩。紅葉山莊不僅守衛森嚴，規矩也很多。

進得屋內，發現屋中已經有了人，二小姐已經到了，正坐在莊主夫人的身邊。

寒裳快走兩步在正襟危坐的莊主和莊主夫人面前跪下來，旁邊的丫鬟連忙遞上剛泡的香茶。

寒裳接過香茶，遞到莊主面前，口中婉言，“爹爹，請用茶！”

是的，這個坐在她面前，五官端正濃眉大眼留著短須的中年男子，便是她的“爹爹”，紅葉山莊的現任莊主葉霄云。六年前，正是他帶著管家，將她從那個小漁村裏接進了紅葉山莊。

葉霄云接過茶盞，輕抿一口，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溫和道：“嗯，很好，紅柳！”

寒裳接著將茶遞到了莊主夫人吳月桂面前，吳月桂接過茶來喝了一口，輕哼一聲冷冷道：“今日，你有些晚了！”沒有慈愛，沒有笑容，只有冰冷的口氣和鄙夷的目光。

這便是她“爹爹”的妻子，六年裏從沒忘記責備她折磨她的女人！

寒裳眼瞼微微一垂，眼眶頓時紅了，她輕咬著嘴唇，嚅嚅道：“大娘，是紅柳的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直看得人心揪。

這便是她的偽裝，軟弱善良的紅葉山莊庶出的三小姐葉紅柳。

旁邊的葉霄云首先看不下去了，六年前紅柳剛來時，妻子生氣他倒能夠理解，可是六年過去了，紅柳這樣善良，逆來順受，妻子卻依然不依不饒，對她刻薄嚴厲！

葉霄云將手一伸扶起寒裳來，溫言道：“沒事，紅柳。偶爾晚一些，不算什么錯，你不必自責。來，我們用早膳去！”

寒裳心頭微微一暖，嘴角掛上溫暖的笑意。這便是這個可憎的山莊裏，可愛的人。在這六年孤寂的時光中，時不時地給她些許的溫暖。雖然這溫暖，原本并不屬于她！

☆、008 可憎的與可愛的

“唉！我沒胃口，早已經餓過頭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忽然在屋中響起，原本該是很好聽的，卻因為語氣中的尖酸刻薄而變得讓人生厭，“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讓這么多人等，難道還不是錯嗎？”

寒裳睫毛忽閃，兩滴晶瑩的淚珠便掛在了眼角，嘴唇微微抿著帶著絲絲的顫抖，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偏生又強行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笑來，看得人心頭發疼。“是妹妹不好，姐姐不要生氣了！”她盈盈地走到說話的女子跟前，行了個禮柔聲道。

她面前的女子一身火紅裙衫，云髻高聳，柳葉細眉杏仁眼，長得倒也漂亮，只是眸光之中帶著倨傲，讓人有幾分不喜。這便是可憎的人，她葉紅柳的姐姐，紅葉山莊嫡出的大小姐葉紅梅。

葉紅梅看著妹妹委屈的樣子，鼻子裏發出輕輕的一哼，偏過身去，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那邊廂，葉霄云已經有些不快了，言語中不禁帶上了幾分厲色：“紅梅，你說的什么話，她是你的妹妹！”

葉紅梅見爹爹回護寒裳，心頭更是多了幾分羞惱，不禁語帶嘲諷道：“妹妹？她與我沒出自一個娘胎，怎么能算妹妹？”

“你！”葉霄云頓時氣滯，這個女兒從小太過寵溺，才會養出這么個脾氣。

葉紅梅卻完全不在意父親的怒氣，翩翩一轉身，悠悠地對自己的母親嬌聲道：“娘……我沒胃口，回頭讓丫鬟燉了燕窩湯送到我屋中去，在這裏看著某些人，真是吃不下飯去！”

“好的乖女兒，娘親也沒胃口，干脆跟你一起回屋去吧！”吳月桂原本還冷淡刻薄的表情在對著女兒時忽地變得無比的慈愛，她狠狠盯了寒裳一眼，也不管當家人同意不同意，拉住女兒的胳膊便與她一同出了屋去。

屋中的氣氛頓時變得很是沈默，葉霄云雖氣得渾身發抖，卻也拿自己的妻女沒有一點辦法。看著一臉委屈的小女兒，想要給點安慰，卻又不知說什么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寒裳輕輕開口：“爹爹，是我不好，總是惹大娘和姐姐不高興。”

葉霄云心頭微疼，剛想開口安慰，卻聽一個爽朗的聲音代替自己回答道：“柳兒沒什么不好，是她們不好才對！”

他轉頭一看，只見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兒子正從屋外走進來，上前攬住了小女兒的肩頭，將她安置在飯桌旁，親熱的樣子與之前葉紅梅的表現有著天壤之別。

唉！同是一個娘生的，為何竟會有如此的不同？葉霄云稍稍安慰的同時，不禁生出幾分感慨。

寒裳柔順地任由那溫暖的大手攬著自己的肩頭，將自己按壓在飯桌旁的椅中，一抬頭，對上那雙清澈干凈的眼眸。

是的，這便是紅葉山莊中最可愛的那個人，她的“大哥”葉朗清。

他的溫暖與葉霄云的不同，他從不刻意安慰也不故作慈愛，向來只有淡淡的玩笑般的話語，卻如春風般和煦，常常在她備受欺負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幫她化去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