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周六雙更

許是因為昨日太過疲乏, 沈晗霜整夜好眠，翌日早晨醒得也比平時晚一些。

往前是炎夏，屋裏如果不放冰的話夜裏便會悶熱難捱。往后是寒冬, 夜裏留著炭盆會好些，但若離了床榻便也冷得厲害。

而眼下這個涼爽的時節(jié)正適合多眠。沈晗霜便也由著自己在榻上多懶了一會兒。家裏的人都知道沈晗霜的習(xí)慣, 便也無人來打擾她。

起身梳洗過之后，聽春葉說外祖母也剛起不久, 沈晗霜便換了一身新裙衫, 去云松齋陪外祖母用朝食。

明老夫人一見著她便笑容慈和地問道：“昨日府上客人多, 你肯定也累著了，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外祖母這是在跟我說反話呢，”沈晗霜走近，軟聲回道, “我若再睡下去，可就該用午食了。到時人人都知道我貪睡了。”

明老夫人想說明家和沈家的人本來也知道此事，但孫女剛醒來不久就來陪自己了，明老夫人明白這種時候還是得順毛捋, 便溫和道：“朝食還是得用的，年紀(jì)輕輕的可不能壞了胃。”

“若還是覺得困，可以過會兒用了飯之后睡個回籠覺。”

“已經(jīng)睡飽啦，這會兒就饞一口您這裏的吃食呢。”

沈晗霜看著外祖母這裏的小廚房備好的朝食, 口腹之欲自然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別的。

和沈晗霜一同落座后, 明老夫人才悄聲同她說道：“昨晚姝雪回院子之后肯定偷偷喝酒了，聽她的侍女說她這會兒還睡著呢。”

明姝雪一般都習(xí)慣起得很早, 只有飲多了酒才會起得晚些。

沈晗霜想到了中秋那晚自己從石榴樹下挖出來的酒。那時明姝雪去了鄰城, 沈晗霜便單獨給明姝雪留了的，還叮囑過她不能讓外祖母知道了。

知道外祖母這是有心告狀, 沈晗霜神色正經(jīng)道：“您放心，等她到了您這個年紀(jì)，我也管著她，肯定不讓她偷偷喝酒。”

老夫人被她說得一噎，還是不死心道：“聽說你爹娘當(dāng)年釀了酒埋在你院子裏？”

猜出這是明姝雪說漏了嘴，沈晗霜不由得失笑道：“您來探我的口風(fēng)，是想知道您的院子裏是不是也有吧？”

當(dāng)年沈晗霜的父母的確不僅在明溪院的石榴樹下埋了酒壇，也在他們母親和兄長的院子裏藏了不少。

那時沈晗霜的父母是悄悄帶著她去那兩個院子裏埋的酒，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都在外地。他們回家時，院子裏的土已經(jīng)被恢覆成了原樣。

沈晗霜一直不曾聽外祖母和舅舅提起過，他們應(yīng)還未發(fā)現(xiàn)此事。

但明姝雪說漏了嘴，外祖母已經(jīng)知道沈晗霜的院子裏埋了酒。

而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本就愛飲酒，外祖母也就自然會知道當(dāng)年她的女兒和女婿不會只給當(dāng)時還是個小姑娘的沈晗霜準(zhǔn)備了，卻忽略她和明懷庭。

沈晗霜同明姝雪提起舅舅和外祖母院子裏的酒時曾開玩笑說要去將他們那兒的酒壇都偷過來，她倆悄悄分了。

但那些酒本也是父母為外祖母和舅舅準(zhǔn)備的一份驚喜，沈晗霜自然不會真的獨占了。只是因為知道外祖母如今已經(jīng)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飲酒了，她才一直沒有提起此事。

見外祖母已經(jīng)猜到了，沈晗霜便也將當(dāng)年父母帶著她一起埋酒的事情和盤托出了。

明老夫人本就已經(jīng)猜得七七八八了，這下得了沈晗霜的確認(rèn)，她便似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剛和沈晗霜一起用過朝食就讓人找了鏟子過來，準(zhǔn)備把院子裏那些埋了許多年的酒都挖出來。

因為是自己的女兒和女婿留下的東西，明老夫人不想交給侍女和嬤嬤來挖，想自己親自動手。

沈晗霜不放心，便讓人去叫來了已經(jīng)起身的明姝雪，她們陪著外祖母一起。

看著外祖母這樣高興，沈晗霜心裏其實有些后悔。

她該早些提起這件事的。

雖然還是擔(dān)心外祖母會更加忍不住，會私下裏偷偷喝這些藏酒，但這到底是她的女兒和女婿留給她的東西。

沈晗霜還沒忘記另一件事，讓人去將爺爺也請過來。

因為在辭官一事上父子意見不合，當(dāng)年埋酒時，沈晗霜的父親已經(jīng)有許久不曾回過沈府了。

但沈晗霜還記得，在外祖母的院子裏埋酒時，父親和母親都算上了爺爺?shù)哪且环荨Ｕf是先埋在這裏，等年份夠了，再挖出來送回沈府。

恰好爺爺此時就在明家，沈晗霜想讓他也與外祖母一起。

聽說云松齋這邊的動靜，原本要出府的明懷庭和明述柏也過來了。

得知原來當(dāng)年妹妹和妹夫也在自己的院子裏埋了不少酒壇，明懷庭便也帶著明述柏一起回了他住的院子，打算把他從未發(fā)現(xiàn)過的這份妹妹和妹夫留給他的禮物也找出來。

沈晗霜擔(dān)心舅舅和表哥找不到埋的酒，倒先把院子挖毀了，便先過去為他們指明了位置。

等她再回云松齋時，就看見爺爺正在和外祖母、明姝雪一起挖那些深埋多年的藏酒。

看著這幅畫面，沈晗霜忽然覺得，不早也不晚，這其實就是最適合的時候。

就在今日，讓外祖母和爺爺、舅舅都知道，已經(jīng)離開多年的親人其實曾親手為他們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其中溫情正如陳年的醇酒，也正是陳年的醇酒。

爺爺這些年來只在那個讓全家悲痛的消息傳回時來過一次明府。若她再早些提起，同樣失去了兒子與兒媳的老人會錯過今日這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