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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述職數(shù)月，千裏路途雖遠(yuǎn)，卻阻斷不了京城裏絡(luò)繹而來的各種消息。何況當(dāng)日錦瀾離開雍州時留給他的那個堅定眼神已是再明確不過的一種暗示。他當(dāng)然知道這事情不會像她想象的那樣簡單，他知道帝君一定會想盡一切方法阻撓，心中早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只等著回京來面對。

見他沈吟，云裳轉(zhuǎn)身往碎香園裏面走去。廊檐曲折盤旋，三步一個階，五步一頓。處處皆是自幼看慣的風(fēng)景，此時卻突然感到陌生疏離。及至到了廳裏，忽的回過神來，心裏才猛然一怔：本以為自她入宮之后，這院子從此會是荒著的了……本以為這裏早就蕪雜寥落，落滿塵埃，卻不想此刻步步行來，眼前所見景象，仍舊是花木扶疏，秩序井然。這內(nèi)堂裏雖看不見半個人影，擺設(shè)布置卻跟她在的時候并無兩樣。

書案上纖塵不染，決計不是臨時匆忙收拾打掃出來的樣兒。

“我偶爾會過來看看。”只聽他在身后說，“雖說你入宮了，但這裏……仍跟以前一樣。”寥寥數(shù)語，卻足夠令她內(nèi)心泛開一片溫軟的波瀾。他雖不愛多話，卻并不是個無心之人。

“人去，樓空。”澀澀開了口，再望向他的目光裏盡是揮之不去的莫可奈何。“我以后也沒什么機(jī)會再回來這裏。”

“有我在一日，這院子便會原封不動給你留著。”他負(fù)手站在窗邊，遙遙指一指庭中花樹，“那棵海棠是你的最愛，我一定會幫你照料好它。”

雨珠細(xì)密成線，嘩嘩落下屋檐。極噪的聲音籠著極靜的呼吸，空氣中凝著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云裳看著他背向自己的身影，看了很久都沒有說話。直到眼睛泛酸，視線開始模糊的時候，才突然撥高了聲線，正色問出此行而來背負(fù)的那句：“哥哥這次回京，大約會停留幾天？”

沐風(fēng)行的背影顫了一顫。但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看她，只是靜靜聽她把話說了下去。“我雖不懂朝政，卻也聽人說過，遇龍江水務(wù)是個肥差。”她此行省親，實(shí)是受了白宸浩的托付來勸他——但又何嘗不是她自己的心愿呢？

雍州所見的那個擁抱，像是烙刻在了她的眼底裏，時時刻刻的抹不去。以前她只道自己心裏不甘，只道是掙脫不開便只得隨波逐流，甚至天真的想過，如果那就是他最想要的人生，也許自己愿意忍著心痛去成全。萬沒想到……等到真的狹路相逢，才知先前臆想全是淺薄。原來，羨慕、嫉妒和恨可以讓一個人變得那么瘋狂，夜夜輾轉(zhuǎn)難安，睡裏夢裏糾纏。只要一想到他跟錦瀾抱在一起的那個畫面，她心裏便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啃咬著，那些怪獸撕扯著，幾乎要把她裂成碎片。

“既是肥缺，就少不得有人眼紅心熱。”他淡定的笑一笑。退一步，遠(yuǎn)離帝都，便不那么危險。可這樣的退步，難道就能換回帝君的信任沐家的安全？

終不過是各自緩兵的權(quán)宜之計。理智比誰都清醒：時至今日，他已不能那樣優(yōu)柔寡斷。

“陛下恩典，卻只信得過你一個。”話出了口，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可以這樣無恥而冠冕，學(xué)著他們那些人的樣子，把心事藏進(jìn)假面，臉上只留下齷齪的計算。“哥哥是有手段的，好好干上幾年，自然是前程不可限量，待來日爹爹告老，我們沐家保不齊又出一任丞相……哦，對了，陛下昨兒還跟我說想給你指門親事呢。”

帝君給她的意思非常明顯，只要他肯遠(yuǎn)遠(yuǎn)的避出去，不再沾惹錦瀾，剩下的事情一概好說。

“風(fēng)行何德何能，帝君如此厚待。”

“大哥以為如何？”她只問他意下，卻不肯說清是問前程還是婚事。

沐風(fēng)行不回頭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裏的灼熱。他知道她多希望自己點(diǎn)一下頭，可他……兀自攥了攥窗欄，“大哥的喜好你也知道……其實(shí)我不適合為官。自你得寵，沐家已是太過炙手可熱。遇龍江這肥差還是讓其他人去吧。我回帝都來，閑云野鶴些也就罷了……”

喀啦一聲，仿佛是什么東西碎了。

云裳嘴唇微微的顫。“你鐵了心要——”這并不是個意料之外的回覆，卻是她最不愿聽見的答案。白宸浩讓她來說服他，本來也就沒抱太大的希望。誠如他對她說的那樣，“倘若真是兩情相悅，心比石堅，兩邊都執(zhí)拗起來，朕就是不肯，只怕也攔不下。”

她知道帝君心裏記掛和忌憚著錦瀾。所以她從那一刻開始明白，自己拼盡全力豁出去的那個同盟，其實(shí)是靠不住的——即使他現(xiàn)在恨得咬牙切齒，來日也保不齊會為了長姊而放沐家一馬。他是帝君，哪怕不做退讓，只需略略做個姿態(tài)，便有無限的轉(zhuǎn)圜。可她卻不同——除了拼盡全力走到那個終局，她根本就無路可走！

顧影自憐。這世上還有誰比她更無助，更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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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節(jié)（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