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這一場舊夢，曠日持久無疾而終。”

收到嵐姐微信的時候，薛思婉正在去清河會館的路上。

最近趕上滬市回南天，保姆車裏時隱時現(xiàn)的潮濕味總散不去，她靠在椅背上，柔順的黑色長發(fā)披散，整個人懨懨的。

車裏在放吳雨霏的吳哥窟，很多年前聽過的歌。旋律空洞洞地響起，很輕易地撩動心緒。

薛思婉聽得出神，沒留心按了語音外放。

嵐姐的聲音很快就在車廂裏蕩開：“你去清河會館找張制片這事我不反對，不過思婉，這話我前天也跟你說過了，開機(jī)前換角牽涉的利益眾多，就算你今天去了，估計也是無力回天。”

這話薛思婉聽過，也懂圈裏心照不宣的規(guī)則。嵐姐的語音從手機(jī)揚(yáng)聲器傳出來時，她一直側(cè)目在看外面。

滬市的晚九點(diǎn)。

十年如一日的笙歌鼎沸燈火輝煌，不過此時，保姆車窗嚴(yán)絲合縫地閉著，往日浮糜寂寥皆被輕描淡寫地隔絕在淡黑的擋風(fēng)玻璃外。

車子側(cè)邊倒車鏡裏，薛思婉抬眼，瞥見自己被乳白薄開衫勾勒出的單薄身形，和黑發(fā)掩映下素凈而柔和的臉。

剛?cè)胄心菚壕捅粛菇阍u價過，太溫柔太淡了，跟花團(tuán)錦簇的滬市格格不入。

薛思婉將視線從倒車鏡上移回自己熒亮刺眼的手機(jī)屏幕上，還未來得及回覆嵐姐的消息，就被坐前排周小檬打斷了思緒。

周小檬是她的助理，知道她要去清河會館找張制片力挽被換角的狂瀾，晚上九點(diǎn)鐘特地帶司機(jī)過來接她。

大概是聽到嵐姐的語音，周小檬從前座扭著身子來看她，幾乎把不好意思寫在臉上。

“思婉姐，真不是我故意跟嵐姐告狀，嵐姐知道你自從前天被通知換角心情一直不好，所以讓我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的。”

“我知道，沒事的，”薛思婉抬頭，沖周小檬淺笑了下，然后不急不緩地給張嵐發(fā)語音，“嵐姐，我想再最后爭取一次”。

她聲音一貫溫和輕緩，帶一點(diǎn)點(diǎn)不易覺察的堅定和澀啞。尾音被汽車引擎的雜聲吞沒，于夜色中銷聲匿跡。

要爭取的是一部青春劇的女一，大制作好班底，好幾位跟她一樣的二線卡位花都在爭的資源。

薛思婉試鏡成功簽約以后，為此推掉了一檔綜藝，兩部古裝，從上個月開始給這部戲留檔期，一禮拜前剛剛拍過定妝照。

前天她在家練臺詞，突然被通知女一號換人。

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為這事，她這兩天奔走求人，閉門羹不知吃了幾次。

手裏的手機(jī)再度震動，是嵐姐新回覆的語音消息。

“好，既然你想爭取就再去爭取一次。但是思婉你答應(yīng)我，不管這戲的事結(jié)果如何，我前幾天跟你提過的戀綜的通告你一定要去，小花的黃金期就那么幾年，新戲重新定好之前，得靠綜藝維持熱度才行。”

“還有，這戲班底雖好，也就是個校園劇，還真沒古偶爆相好，你也別太因?yàn)檫@事傷神了。”

張嵐的聲音剛落，前排的周小檬也附和：“是啊思婉姐，你就聽嵐姐的吧，這戲班底再好，也就是個校園劇，咱干嘛非這劇不可啊。”

薛思婉無意識地將兩人的話在心裏咀嚼。

車子冷不防一個急剎，她身體慣性向前，細(xì)白的脖頸被安全帶勒出一道不深不淺的紅痕，有些疼，她很輕地皺下眉。

嵐姐和小檬都是在安慰她，薛思婉知道的，可是她更知道，不是這樣算的。

這戲的劇本她看過。

講一個離散多年暗戀成真的故事。

高中時一向品學(xué)兼優(yōu)默默無聞的乖乖女女主人公因?yàn)閹状尾黄诙觯祽偕侠舷镒友Y打架下手最狠的少年。那是2011年，學(xué)生們mp3裏單曲循環(huán)的歌還是許嵩徐良汪蘇瀧，女主人公在教室前排埋頭寫過一遍又一遍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時候，男主人公放肆地搞藝術(shù)放肆地抽煙喝酒打架換女友一樣不落。

他是校園裏意氣風(fēng)發(fā)的風(fēng)云人物，跟她的人生完全兩個航線。

后來她很優(yōu)秀，學(xué)業(yè)事業(yè)小有成就。可是往后余生，再也沒遇見過那樣驚艷的人。

直到他們在彼此的27歲重逢，終于足以圓上17歲的舊夢。

這個缺憾良多的故事在薛思婉眼裏卻近乎完美。

大概是因?yàn)榕魅斯降瓱o聞的青春終于因?yàn)榱硪粋€萬丈光芒的人變得燦爛熱烈。

薛思婉的青春同樣平淡同樣無聞，愛與恨都無疾而終。她看著車窗外極速閃過的昏黑色風(fēng)景，她從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起過，演這部戲，于她而言，更像做一個夢。

一個，彌補(bǔ)缺憾的夢。

……

從薛思婉的住處，到遠(yuǎn)在普陀區(qū)的清河會館頗有一段路程。

這兩天她耗時耗力，原本想在車上小憩一會兒，被迫聽周小檬碎碎念了一路。

“內(nèi)娛真的沒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沒有了。”

“這哥怎么出來遛個狗都這么帥啊我的天，光看照片我都要瘋了。”

“這么普通的衣服都能穿這么好看，這是什么絕世神仙！！”

“……”

周小檬是個不折不扣的追星族，找這工作也是為近水樓臺追星方便。

不過她過于三分鐘熱度，隔天換個人追，以至于薛思婉聽了半天也不知道今天被周小檬瘋狂迷戀的男人是誰。

她掏出手機(jī)無意識地劃著，并沒有太大興趣聽周小檬激動的追星發(fā)言。

“怎么微博上都說他不上鏡，這還不上鏡啊，那真人得好看成什么樣？思婉姐，你有沒有見過他本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