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嚴歲枝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種畫面會在別人的餐廳出現。

即便這位主廚是他名義上的老對手，但事實上他向來很少投去註視，他們之間本身就具有無法逾越的鴻溝,并不是那么輕易就能彌補的。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幾年燕瑜的進步的確很大，即便在某些層次上依舊沒有辦法跟自己的經典菜式相比,卻非常符合蘇微風的口味。

在蘇微風不吝夸讚的剎那，嚴歲枝的心就跌到了谷底,狂怒和無法置信、甚至無法抑制的嫉妒瘋狂的洶涌而來。

蘇微風卻已經沒空理他,因為燕瑜已經來了。

他本身就是把蘇微風請來試吃反饋，聽到這句夸讚后便很高興，走過來低聲詢問他更多細節上的東西。

他站在椅子邊而蘇微風坐著，說話的時候蘇微風便仰起點脖頸，眸色明亮，講得眉飛色舞，“層次很豐富,但是提味的酒選得不好……”

做廚師的誰不希望碰到有品位的客人，尤其是蘇微風這種敏感刁鉆到一定的境界，又擁有著豐富的品嘗經驗的,兩人的交流一時半會兒竟是沒有停下來的架勢,彼此都笑起來，像是聊得很快樂。

直到燕瑜給蘇微風遞去名片的時候的，嚴歲枝終于忍無可忍，猛地上前奪過名片，語氣裏面帶著難以抑制的憤怒,“夠了！”

“有我在這裏，你給他遞名片有什么用？”嚴歲枝緊緊地盯著燕瑜,“一直都是我親自負責他的飲食，今天只是個意外。”

這樣突兀的解釋，讓燕瑜的心底升騰起奇怪的感覺，皺眉對上嚴歲枝洶涌的視線，也不由得冷冷地道，“那又怎么樣？”

“是誰規定蘇總就只能吃一個人的菜品？蘇總只要是喜歡我就會做給他吃，只要是蘇總愿意，讓我去他的食堂當主廚我都答應。”

最后這句話，本來只是應對那天蘇微風無意間的感嘆。

但是燕瑜聽到了，此時說的也都是實話，卻震得蘇微風跟燕瑜同時看來，前者是無法置信的驚喜，后者是無法置信的憤怒。

到現在為止，嚴歲枝都還欠著個解釋沒有給蘇微風，明明說好在負債的問題解決以后，就可以商量把私廚改成食堂，但其實內心并不情愿。

……可誰知道當他猶豫不定的時候，就已經有無數人沖著蘇微風趨之若鶩。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燕瑜的履歷了，同樣是豪門出生天資卓越，在國內外都斬獲過多項金獎，甚至擁有無限可能和發展空間！

眼見著蘇微風就要驚喜地張口，嚴歲枝腦子裏面的弦嗡的聲就斷了，猛然踏前，將蘇微風拽過來就走。

燕瑜錯愕間甚至都沒來得及阻攔，就看到他跟蘇微風猝然消失在眼前，甚至連出門后都大步不停，直接回到了自家餐廳的長廊。

嚴歲枝都快要瘋了，這段時間積壓的情緒瞬間在胸腔炸開，如同山洪崩塌、浪潮鋪天蓋地，急促停下來時又豁然逼近蘇微風的眼睛，“所以你也想讓他進食堂？既然都找他了為什么還要找我！”

大抵是狂怒噴涌無法抑制，他驟然間竟是顯得狼狽而失態，近乎是壓抑的低吼，連呼吸都變得滾燙劇烈。

蘇微風被他這脾氣攝住，思索辨析了半天，才知道他誤會了，冷靜地解釋道：“這倒是沒有，只是那天我跟寒星斗吃飯時隨口感嘆，當時他就在我們旁邊上菜，應該是聽到了。”

他的嗓音帶著點清冽的意味，總是不疾不徐的，驟然便像是兜頭的冷水般，總算是把嚴歲枝的火氣澆滅了些許。

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僵硬的氣氛，嚴歲枝從來都沒有對他發過火，對上蘇微風濕潤黑亮的眼眸，頓時間余怒和懊惱齊齊涌上來，讓他覺得難堪又后悔。

蘇微風沒有怪他的意思，就是剛才聽到燕瑜那么說，確實挺高興的。

即便是算上自己穿越前吃過的那些，燕瑜的廚藝都已經是其中的佼佼者，那么多的金獎全都沈甸甸實至名歸。

要是他再親口承認愿意來自己的食堂，那其實也是對乘風傳媒的認可，最起碼他覺得這是個值得他努力去發揮的地方。

只是相比較起來，蘇微風內心的選擇不會這么輕易改變，他覺得嚴歲枝更適合那就更適合，此時看到他這幅模樣，便忍不住安撫道，“我還在等你的選擇呢，不會輕易動搖的，學長。”

“剛才我給燕瑜的反饋你也聽到了，各方面都很好很符合我的口味，但是我對食堂的要求，不單單是符合我自己的口味就行了。”

“學長，其實我從最開始對標的就是你們嚴家的連鎖產業，燕瑜努力但是天賦和延展性不如你，他做菜好吃但是在品牌的經營上不如你，假以時日他的廚藝必定能夠登頂，但你永遠是我最好的選擇。”

這番話驟然撞進嚴歲枝的耳膜，讓他神經都猛顫了下，尤其當蘇微風還側眸認真註視他，接著問了句，“現在能明白了嗎，學長？”

“……”嚴歲枝受到的震撼不是假的，甚至連腦子都是一片混亂。這是種極其奇怪的感覺，明明從前蘇微風也都在夸他，卻好像從未如此具體清晰。

尤其是剛剛，明明他看起來好像對燕瑜特別滿意的樣子，可心裏面的理智還是傾向于自己嗎？自己在各方面還是會遠遠勝過其他人。

喜悅和自我厭惡齊齊涌上來，他既覺得淡淡的傲然，卻又覺得深深的愧疚。明明在此前他都還拖著食堂的事情不肯給蘇微風答覆……

天平忽然就在胸膛劇烈地搖擺起來，嚴歲枝的怒意全然消散，腦子已經被這件事全然占據，很久后終于低垂下眼簾，“你剛剛說對標的是嚴家的連鎖產業……”

“哦！”蘇微風的眉眼陡然亮起。

這種事像是瞬間點燃他的全部激情，他拿出手機把方案轉發給他，眉眼笑意舒展，“之前都忘記發給你看了，學長，食堂是我們的大項目。”

打開方案資料的時候，嚴歲枝的手幾不可察地顫動。

自從知道這份方案是寒星斗和宗家認可過，嚴歲枝的情緒就覆雜洶涌，直到此時才真切感受到蘇微風的強大和流光溢彩。

只有自己偏見他狂妄，卻沒有想到他早早地就有所準備，且堅定地走到現在這種地步，那種即將要向他俯首稱臣的、久違的感覺重新浮現出來，既讓他深深折服，又覺得屈辱難堪……

就在他張口想要說點什么的時候，蘇微風忽然將臉靠近，竟是不知道何時站在了他的身邊，也跟他看著手機屏幕，溫聲道：“對了。”

“如果你覺得這項目實在太大你搞不定的話，找燕瑜來協助你也行，我覺得他肯定愿意答應。”

嚴歲枝：“……”

嚴歲枝被氣得轉身就走。

蘇微風驚詫地看著他背影，追了兩步還是停下來，而嚴歲枝也沒有直接回自己的餐廳，反倒是去停車場……前往私廚準備后續資料。

騎虎難下，不論是自己應允過他的承諾，還是燕瑜帶來的威脅、蘇微風這份極具說服力的方案，最終還是讓嚴歲枝答應他進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