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朱回了房間,沒一會兒,就接到了威爾太太的電話,威爾太太說,半個城都亂了套,她本來要回來了,路卻被堵死,根本無法通行,只能先回朋友那里,叮囑甄朱務(wù)必鎖好門,哪里也不要去。
打完了電話,甄朱反鎖了門,一個人趴在窗戶前,睜大眼睛看著外面的動靜。
天漸漸地黑了,游.行人群仿佛終于有些散了,周圍的喧囂聲也慢慢地平靜了下去。
就在甄朱以為事態(tài)已經(jīng)得到控制,忽然,遠(yuǎn)處燃起了熊熊大火,也不知道是哪里燒著了,接著,夜色里,再次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槍聲,似乎是朝游.行隊伍開槍了。
場面終于徹底失控。
甄朱再次提心吊膽,頭重腳輕,人更加難受,只能躺回床上,也不敢脫衣服,閉目蜷在被子里,一動不動,心里盼著這事情能快點過去。
但事情卻并不如人愿。
到了深夜,十一點多,周圍的喧囂非但沒有停止,反而發(fā)生了一件預(yù)料不到的意外。
一群至少幾百人的武裝暴徒,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先是搶劫放火,燒了飯店附近的幾家商行,接著竟悍然開槍掃射,撂倒了飯店門口的警察,隨后沖入飯店,肆意打砸,經(jīng)理前去阻攔,被一棍打悶撲在地上,當(dāng)場昏死過去,剩余飯店人員見狀,紛紛四散逃跑。暴徒從一樓開始,一路打砸上去,不放過任何一個房間,或以槍毀鎖,或砸門而入,逼迫客人交出財物,稍有延遲,立刻鐵棍交加,反抗者輕則頭破血流,重則生命垂危,甚至有人當(dāng)場喪命。
大名鼎鼎,曾被稱為京城要人俱樂部的六國飯店,今夜竟然變成了人間地獄。
甄朱住的是套間。因為隔了兩扇的門,起初雖然也聽到了些樓下發(fā)出的隱隱的砰砰之聲,但一時沒往這上頭想,只是驚覺了起來,直到有個客房里的客人攜槍,不堪暴徒威脅,開槍自衛(wèi),結(jié)果被暴徒群起槍殺,發(fā)出慘叫和槍擊響聲,她這才知道情況有變,飯店應(yīng)該是淪陷了,急忙奔出臥室,來到客廳,奮力想將一張桌子推到門后。
桌子是實心胡桃木打制的,沉重?zé)o比,桌角又蹭在地毯上,她一個人,平時力氣就有限,何況今天本就生病,手腳發(fā)虛,使出吃奶的力氣,困難地拖著桌子一寸寸挪動,還沒將桌子推到門后,就聽到門上起了一陣“砰砰”的拍門聲。
她的心口猛地懸了起來,知道一旦要是門被破開,自己必定兇多吉少,咬緊牙關(guān),奮力繼續(xù)推著桌子,卻因為肌肉太過緊張,腳下打了個滑,整個人跌到了地上。
劇烈的拍門聲還在繼續(xù),如同催命惡符,她咬牙,正要繼續(xù),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jìn)來:“開門!是我!”
徐致深來了!
宛如海上迷霧里突現(xiàn)的一盞燈塔,又如瀕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繩索,就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甄朱狂喜,原本僵硬的全身立刻就松懈了下來,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飛奔到了門后,開了鎖,一把拉開門。
徐致深站在門口,神色崩的緊緊,一看到她露面,臉色一松。
甄朱望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只手立刻被他緊緊抓住。他帶著她沿走廊迅速朝前而去,從那道狹窄的工人樓梯下去,下到三層,樓梯口沖上來兩個人,看見徐致深從樓上下來,一愣,反應(yīng)了過來,一個掄起鐵棍,一個舉起手里的槍,徐致深目光陰鷙,閃電般地拔槍,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jī),砰砰兩聲槍響,那兩人立刻應(yīng)聲倒地,堆在了樓梯口。
槍聲吸引了樓下暴徒的注意力,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走廊的另一頭,也已經(jīng)涌來了一群至少十幾人的暴徒。
徐致深拉著甄朱,掉頭回到了四樓,徑直上了天臺,開門反鎖,在身后暴徒用力錘擊門戶發(fā)出的砰砰聲中,迅速跑到了天臺的欄桿之側(cè)。
旁邊是座三層高的飯店裙樓,比這里低了一層,但是兩座樓的中間,間隔了將近三米的距離,腳下,就是空蕩蕩的一片漆黑。
天臺的門支撐不了多久了,一旦被那群暴徒打破沖進(jìn)來,他自己一人,或許還能一搏,但是她卻是個累贅。
甄朱立刻就明白了。
他是預(yù)備從這四樓的樓頂,躍過中間這道數(shù)米寬的空隙,跳到旁邊那座三層裙樓的頂上,借此脫身。
中間這樣的隙寬,對于他來說,應(yīng)該沒有問題,但是于她,這是一個極限的問題,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靠自己越過去的。
甄朱一身的冷汗,牙關(guān)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回頭,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上來,抱緊我,我背你跳過去。”
他拉著甄朱,往后退了十幾步,微微矮身下去,等著她上他的背。
就在這一刻,甄朱的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了從前,向星北也曾這樣矮身下去,等著她跳上他后背,背著她走路的一幕。
她的眼眶忽然發(fā)酸。
“還愣著干什么?等死嗎?快點!”
他猛地回頭,語氣兇惡。
甄朱不再猶豫,立刻爬上了他的背,雙腿緊緊勾著他的腰,胳膊抱住他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掉下去,粉身碎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感覺到他負(fù)著自己,加速朝前疾步跑去,到了天臺之側(cè),身后那扇門“砰”的一聲,重重砸在了地上,而他也已經(jīng)縱身一躍,甄朱只覺耳畔風(fēng)聲呼呼,伴隨著一種瞬間失重的下墜之感,幾乎就在眨眼之間,感到身體一頓,他已經(jīng)落到了對面的裙樓樓頂之上,抱著她打了個滾,消去那種瞬間而來的沖力,隨即將她一把拉了起來,在身后發(fā)出的砰砰的亂槍聲里,飛奔到了天臺門,一腳踹開,跨了進(jìn)去。
……
裙樓正在裝修,沒有開業(yè),所以沒遭暴徒襲擾,甄朱被他帶著,很快地下到一樓,出了飯店,七折八拐,最后來到了一條巷子口,那里,已經(jīng)停了一輛汽車。
王副官正在焦急等待,忽然看到徐致深和甄朱現(xiàn)身,面露喜色,急忙打開了車門。
徐致深將甄朱塞進(jìn)了后座,砰的關(guān)上車門,命王副官鎖上,隨即吩咐了一聲:“照我說的路線,先送她安頓下來。”
王副官應(yīng)了聲,上車發(fā)車。
徐致深轉(zhuǎn)身就走,甄朱忽然降下車窗,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他腳步微微一頓,回頭。
甄朱從車窗里極力探身出去,飛快地親了一下自己能夠的到的他的下巴,柔聲低語:“你小心些!”
她說完,縮了回去,將車窗搖了上去。
王副官視而不見,踩下油門,迅速開走了車。
徐致深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目送汽車離去,轉(zhuǎn)身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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