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姬，海風(fēng)很冷，別站在那被迎著面吹。”

殷墨將披肩搭在女人的身上，順便將她金色的碎發(fā)撫到耳后。

女人仍然靜望著海面，一直望向那條看不見的海與天的交接線。淺灰色的眼眸似乎含著憂愁，瑩瑩閃著水光。

“是想看船舶嗎？”殷墨輕輕擦去黛姬眼尾的濕露，“那種以前我乘坐的專門遠航的大船嗎？”

黛姬聽到這話，只是搖搖頭。

“那你在看什么呢，海鷗？或者浪潮？”殷墨拉起她雪白的手腕，“風(fēng)太冷了，咱們先回家吧，小言應(yīng)該醒了?！?

黛姬攏了攏披肩，默默轉(zhuǎn)身和殷墨并肩走著。

“說起來海城真是個好地方，外面再亂也打不到這裏來。”殷墨拿手比劃了一下，“它就像這樣一個半圓形的小島，沒有連著內(nèi)陸的道路，那些軍隊即使有大炮和坦克，也沒法開過來。咱們就在這裏長居，等到外面的局勢安全了再出去?！?

殷墨從懷裏拿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展開，“你看，到時候我們出去了也不怕沒有薪酬過日子。”

黛姬垂眸看了一眼那嚴(yán)密的信封，上面的火漆烙印的圖案很像她曾經(jīng)看過的輪船上的標(biāo)志。

“沒錯，是周家的商號標(biāo)志呢?！币竽珜⑿欧膺f到黛姬面前，“多虧了周商長，不然你的居住證到現(xiàn)在可能還辦不下來呢。他還給我介紹了聯(lián)大的□□工作，以后出去做講師一個月能有兩百銀元，足夠我們生活了?！?

黛姬摸著那信封的火漆，冰冰涼的，有著特制的圖案。讓她想起自己曾經(jīng)在海面上沈沈浮浮許久。那時候她才剛剛感受到活人的體溫，卻隨著一股浪打來，浸了個透心涼。

后來半昏半醒間，一艘船身刻著這個標(biāo)志的巨輪經(jīng)過海域，發(fā)現(xiàn)了她……

黛姬側(cè)頭看去，殷墨還在欣喜地看著自己。

她將信放回他手上，示意他保存好。

一路上殷墨還在絮絮念叨著，讓她註意別染上風(fēng)寒。

“即使海城算是比較靠南的城市，一年溫度都算適宜，但是冬天到了，吹著海風(fēng)還是很冷的。現(xiàn)在生病了不好去藥堂拿藥，前幾天聽說城裏的軍隊不僅去醫(yī)院把西藥搬空了，還把濟仁堂的中藥都帶走了。不過幸好，前幾天我就提前去給你取了藥——”

“哎，殷先生?！币粋€背著魚簍的阿姐朝著殷墨打招呼，打斷了男人的絮語。

“今天散學(xué)這么早呀？”

“嗯，學(xué)生們學(xué)的快，一下午就背了好幾篇文章?！币竽D(zhuǎn)頭看向大姐，笑著回應(yīng)，“您家的大豪很是下功夫，比學(xué)堂裏幾個有西學(xué)底子的孩子背得還要流利些?！?

“哎喲，您別夸他了。”阿姐笑瞇著眼，語氣十分欣喜，“他現(xiàn)在天天回家就說自己以后一定要去做外交官的，小孩子也不打聽打聽，外交官是一般人能做的嗎。”

“這可不好說，如果大豪一直堅持學(xué)西文，再過十幾年說不定真能捧個外交官的官職回來?！?

阿姐笑咯咯的，看著殷墨身邊的人，不由話說又從魚簍裏提出一條大鯔魚。

“入冬時候就該吃這種魚，肥美鮮嫩，補身體得很哩，先生快拿去給愛人煮海鮮粥。”

殷墨連忙擺手，“謝謝阿姐，但是不用給我們拿魚了?，F(xiàn)在冬天魚也不好捕——”

“哎呀，您就拿著吧，都是出海的漁民，一網(wǎng)子下去就有了?！?

阿姐將繩子穿過魚嘴，擰成個方便提拉的結(jié)，迅速掛在了殷墨的手上。

“我家豪子還要麻煩先生哩！”阿姐笑容滿面，背著魚簍就走了。

只剩下殷墨提著個兩三斤的鯔魚站在巷子邊，魚尾的水一點點滴在青磚上，沒等他換只手提，就被那突然掙扎的魚甩了一臉的水點子。

“ha~”黛姬發(fā)出一聲短暫的笑聲，清凌凌的，像是頂級的弦樂器被鉤響一根絲，單個音便能攝人心魂。

“誰能知道它還是活的呢?！币竽珶o奈道，走過去把已經(jīng)跳到了對面青磚上的鯔魚提起來。

黛姬拿出手帕給他擦了擦手，那只魚似乎也已經(jīng)疲倦了，不再擺動，眼神略帶幽怨。

“看來濟仁堂的中藥還是有點用的，等局勢好點，我再去拿一些。”殷墨牽著黛姬邊走邊道，“說不定再堅持服用一年半載的，你的嗓子就好了。”

他沒註意到對面的黛姬微微斂下了笑意。

……

“titus，daiki~”

聽見門鎖響動，男孩迅速從床上跑下來，赤腳去門邊迎接。

“oh，小言醒咯?！?

殷墨單手把男孩抱起來，另一只手提著魚前往廚房，將它放進了大搪瓷盆裏。

“是大fish~”

“是big fish?！?

殷墨將男孩放下，端著盆，去給魚盛點水。

“哦，big fish~”

殷言重覆著，蹲下來看著魚被拘束在那半大不小的紅底花邊搪瓷盆裏。

“titus今天是去海裏釣魚了嗎？”

“沒有哦，是我教導(dǎo)的學(xué)生的媽媽送的?！币竽聪词郑瑴?zhǔn)備燒一壺?zé)崴笏帯?

“哇，那我們晚上要吃魚嗎？”殷言用手戳了戳魚頭，立刻就被它甩了一尾巴的水，嘟囔道：“咦~搗蛋鬼?！?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頭，“daiki回房間睡覺了嗎？”

殷墨聞言看了看臥室的方向，只有一扇合攏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