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安太妃的賞花宴上回來已有些時日了,天氣也漸漸變涼了,黛玉的身子一到節氣轉換時便要鬧毛病。此時又正是秋分時節,黛玉一大早起來便覺得胸口脹脹的,咳嗽一聲接著一聲,紫娟一瞧便知是她的咳疾又犯了,趕緊打發雪雁拿了藥去廚房煎,又將臥房里的火盆也燒起來后,便扶著黛玉往床上躺去。
哪知雪雁煎個藥煎的回不來了,眼看著黛玉咳嗽的更厲害了,紫娟急得又打發春纖去看,結果春纖還沒走到門口,就見雪雁眼淚汪汪的空著手回來了。細細一問,才知道二姑娘房里的司棋和廚房柳大娘吵起來了,失手把黛玉的藥罐子當做雞蛋羹給摔了,還倒打一耙罵起瀟湘館的人來了。紫娟聽了也顧不得生氣和算賬,先去瀟湘館的庫房找了爐子點著了重新煎藥,待藥煎好喂了黛玉喝下去后,又交代雪雁在跟前守著,自己去王熙鳳那要說法去了。
去王熙鳳院子找她時,王熙鳳正忙著交代莊子上的管事收租子的事,一旁的平兒見了紫娟忙將她拉到自己房里去,紫娟在平兒房里等了好大一會,王熙鳳還是沒有忙完,又擔心黛玉還在病中雪雁年紀又小伺候不了,只得將事情說給平兒讓她轉達,平兒一再保證會如實相告后,才放心離開。
她一走平兒便來到王熙鳳這里報信,王熙鳳開口道:“司棋那個小蹄子也該管管了,廚房柳嫂子是咱們的人這次又及時送了消息來,便饒過她了。咱們這位林姑娘明面上可不能得罪,要不老太太可饒不了我。”
紫娟從王熙鳳那回了瀟湘館就去房里看黛玉,結果這會黛玉竟發起燒來了,急得紫娟就要去稟告賈母讓她找人請大夫來,卻被黛玉攔住不許去。
“好紫娟別去,這病每次都是老樣子,找來大夫診斷后還不是那一套,無非是再開個相同的方子換一兩味藥材,折騰這一回府里的下人又該說嘴了,我蓋好被子捂一捂燒也就退了,再為這個請一回大夫不值當。”
聽了她的話紫娟不放心還是想去找賈母,可黛玉執意叫她不許去,還急得又咳了起來,紫娟無法只好遂了她的意。結果到晚間人已經燒的開始昏迷了,紫娟慌的不行找了雪雁春纖先拿溫水給黛玉擦身子,自己這才不顧黛玉的想法去了榮禧堂找賈母。
賈母年紀大了這個時辰早已經睡了,紫娟還沒進房門便被琥珀攔住了不讓進,她急得不行都要哭了,央求的話說了一籮筐,可琥珀還是說:“紫娟,我也沒辦法,今日老太太身子也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還讓誰都不要打擾,我也不敢放你進去啊。”她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把房里守夜的鴛鴦給吵起來了。
見鴛鴦出來紫娟趕緊把黛玉的病情說給她聽,又央她去稟告老太太,鴛鴦身為賈母的貼身大丫鬟總是被偏愛的,她自然也明白黛玉病重耽誤的話老太太肯定更要發火,這才硬著頭皮去叫。賈母醒了聽到鴛鴦轉達的黛玉生病的話,果然沒有怪罪她們,趕忙拿了牌子讓鴛鴦找賈璉去請太醫院王太醫來,自己也收拾著穿戴整齊找人抬了轎子到瀟湘館看望去了。
賈母到了臥房就看到生病的黛玉躺在床上,臉頰燒的通紅,呼吸也不順暢,再加上黛玉本就瘦弱纖細,整個人就像要越變越小一樣。她看在眼里只覺得心里又酸又苦,便親自接過雪雁手里的毛巾給黛玉擦拭起來,就這樣過了有一刻鐘,王太醫終于趕過來了。
診斷過后,王太醫說黛玉的咳疾本就是換季的時候會復發的,按照之前的方子煎了藥早早喝了就沒事,奈何這次藥喝遲了,才導致咳嗽的越發厲害還引起了發燒,這會還是要再開個退燒的方子喝幾天才是。賈母聽了之后忙叫鴛鴦帶王太醫去寫方子,又讓賈璉趕緊拿了方子去抓藥,又找人將王太醫送回去,一系列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待黛玉把藥喝了穩穩睡過去后,才開始興師問罪。
剛才得知是藥喝遲了才導致黛玉病的這么嚴重時,紫娟、雪雁以及春纖等幾個丫頭已經跪倒在外面的主廳里了,賈母從臥房出來看見她們就喝到:“幾個黑心的奴才,就是這么伺候林丫頭的,她身子不好你們也不仔細注意著,她平日待你們那樣好,你們幾個對得起每月拿的月錢嗎?”等賈母發完了火,紫娟才趕忙將早上廚房里的事說給了賈母聽,聽過之后賈母就立即叫鴛鴦去找王熙鳳,府里這樣亂,身為管家媳婦是有一份責任在的。
誰知話音剛落鴛鴦還沒動身時,門外就傳來了王熙鳳帶著哭腔的聲音。“我可憐的妹妹啊,年紀小小的怎的身子這么弱,觀音菩薩各路神仙要好好保佑林妹妹,若她以后身子好起來,我必去寺廟捐一百兩香油錢。”只見王熙鳳身后跟了個平兒進來了,她邊走邊說還邊拿帕子抹著眼角,看到賈母行了禮后又說到:“回老祖宗,今兒紫娟找我說了給林妹妹煎藥這事,不湊巧她找我時我正忙著莊子上的事,平兒見她著急回來照顧林妹妹便替她把話傳給我,我收到消息就過去處理這事了。那司棋平日在園子里就不是好相與的,天天和婆子丫頭們吵嘴,搞得二妹妹院子里總是雞飛狗跳的,今兒個我本來想找她說說,結果竟碰巧看到他跟人在園子里私會,園子里住的可都是姑娘,萬一傳出去可怎生是好,我就把她綁了來回老太太,去時老太太已經躺下了,孫媳不敢擾了老祖宗,準備明日給您回話,結果不想竟因這小蹄子害的林妹妹病得這樣重,早知道就攆了她出去。還有柳嫂子這人也不分輕重,林妹妹這水晶人的藥怎能放在人前呢,但念她平日里還算規矩,這次只罰了兩個月月錢,老祖宗你看如何?”
那王熙鳳一進來就說了一籮筐的話,還條理清晰、邏輯緊密,縱使賈母有再大的火也消下去了,便不過分追究了。只吩咐王熙鳳將司棋以私會的名義拉出去賣了,不要將早上的事扯出來,以免讓黛玉和迎春姐妹之間生了嫌隙。王熙鳳見這事混過去后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氣,從鴛鴦叫賈璉去請王太醫時,她就知道肯定是林妹妹的病嚴重了,再加上早上廚房的一出,肯定也八九不離十和這事有關系,便趕忙拿了之前司棋掉在園子里的香艷錦囊先將人綁了,又想好了托詞才趕來瀟湘館,果不其然正碰上賈母找人去請她,她便將這些托詞都用出來。
王熙鳳走了以后,夜已深了賈母越發力不從心起來,便叫了紫娟她們起來,命她們好好照顧黛玉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路上鴛鴦問她:“老太太,剛才二奶奶的話您信嗎?今兒我守夜可沒見她來過咱們院子。”賈母聽了只嘆了一聲:“鳳丫頭的為人行事我還能不知道,肯定是臨時找好的托詞,但不能因為這件事給她教訓,玉兒在我們府上本就處境不好,我這把老骨頭還在能為她撐起一片天,等我哪天起不來了她該怎么辦,這會要因這事給鳳丫頭吃掛落,保不齊她怎么記恨玉兒,二太太也不喜玉兒,到時她們姑侄二人把持后院,玉兒怎么活啊,所幸還有寶玉待玉兒真心,以后他漸漸大了能支撐門庭了,我才能放下心來。”
夜里更深露重的,賈母回了自己的院子,也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找了平日里常吃的丸藥服了后就睡下了。第二日醒來后,便聽鴛鴦說紫娟來報黛玉已經在慢慢退燒了,才放下心來。晚上吃過飯后,賈母便又來了瀟湘館探望黛玉。
黛玉才吃了藥正躺在床上,見賈母來了便要下床給她請安,賈母忙上前制止了,還將她的被子緊了緊,又坐在床邊看著她,見她果真氣色都好了一些。也許是病中的人都有些脆弱,黛玉看著外祖母又想起了娘親,不由得有些鼻酸,眼淚也控制不住都堆積在眼眶里。賈母見她一副要哭的模樣,更是心疼不已,便遣了鴛鴦、紫娟她們出去,要和黛玉說說心里話。
“我的乖玉兒,這回病成這樣可把外祖母嚇壞了,以后可不能這樣見外了,病了就叫紫娟來找我請大夫,自己越抗病越嚴重。你得快快養好身子,等過幾日我就進宮去給娘娘請安,讓她下道旨意把你和寶玉的事定了,這樣我也就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雖然提起終身大事不免有些羞怯,可聽了賈母的話黛玉還是鼓起勇氣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外祖母,讓您為我操心了,可我和寶玉就是兄妹,哪有什么定不定的事,您還是找娘娘為寶玉找門好親吧。”賈母乍然聽了她這樣的話不由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傻孩子說什么呢,外祖母之前就答應你和寶玉的,哪能不算數。”
“外祖母,我是認真的,咱們把話攤開講,二舅母不喜歡我喜歡寶姐姐,寶玉也不是非我不可,我真不想攪進這趟混水里,以后讓我以媳婦的身份面對二舅母,這種日子我真的不敢想象。我知道外祖母心疼我不忍我去了外面,也害怕我被人欺負時您不在身邊,爹爹娘親早早離世也讓我沒有什么好前途,可是比起這些,我更不想仰他人鼻息而活,就算以后所托非人我也認了,但和寶玉這事外祖母還是不要想了。”
“你個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這世上沒有比寶玉更適合的人了。你這回病的有些嚴重,外祖母便當你是說胡話了,這便不擾你休養了。”說了這些話賈母就帶著鴛鴦回去了,今日黛玉這番話屬實是賈母沒想到的,黛玉從小和寶玉就玩的好,二人不知為其他人鬧了多少回,她以為二人的情意肯定是不同的。況且不說擔心黛玉嫁到外面受了欺負管不了,還有黛玉的嫁妝和家產已然被用了蓋這園子了,若嫁到外頭這些東西可怎么還回去。
見說了心里話外祖母果然還是受不了的,黛玉也沒想過一次就能勸外祖母打消這個念頭,從上次元宵節的賞賜來看,宮里娘娘和二舅母才是一條心,所以倒不用著急這事能定下來,還有的是時間慢慢和外祖母說。想到這黛玉也放心了不少,又覺得渾身困乏,所幸撂開這件事以后再說,便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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