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寂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又看了看兒子媳婦們，沈聲問：“老周當真提過，那馬掌柜的熟人被支使去了惠州府，是七日后回轉(zhuǎn)？”

陳氏忙答道：“周叔是這么說的，那個人在三日前出發(fā)，算來還有四天就回來了。”

章寂看了看章放與章敞：“你們覺得如何？這種事那李師爺一定心知肚明吧？他會只是單純把人支走幾日？只怕這七天之內(nèi)，我們的去處便定下了！”

章敞正氣惱地瞪著女兒，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頓時把方才的氣惱都拋在了腦后：“父親這話的意思是……我們只有四天時間了？！”

章放驚道：“不好！我們本就不知他們底細，打探消息費了不少功夫，如今即便選定了衛(wèi)所，能不能在這四天之內(nèi)想到辦法把事情定下，還是未知之數(shù)，更別說那些人也不會由得我們稱心如意，這可如何是好？！”

眾人驚慌失措地盯著章寂，章寂卻只是沈吟：“我在京中時，雖很少管事，但兵部的文書還是看過一些的。我記得廣東一地，除雷州從前有過倭寇，鬧得比較大之外，其他地方情況并不嚴重，特別是潮州衛(wèi)的靖海、海門一帶，只能算是偶爾有之，而東莞那邊，則多年沒鬧過倭亂了，反而是走私的情形比較多。如今南洋、西洋的貢品與商品貨物都是從廣州上岸，依朝廷律令，需繳納大筆稅款，有不法商人為了逃稅，便私下將貨物從廣州附近運上岸。東莞千戶所與大鵬千戶所都肩負著遏止走私的重責?！?

章放不敞：“可老周不是說……”頓了頓，“興許是他不清楚這些？他畢竟不是廣州本地人?！?

周合不是廣州人，但馬掌柜卻在廣州經(jīng)營多年，就算對靖海的情況不了解，東莞的事不可能沒有耳聞。可周合確實曾明明白白提過，東莞倭寇厲害，暗示章家人不要選那裏。

宮氏冷冷笑道：“我說呢，原來如此！這東莞千戶所才是個好去處，油水豐厚不說，既然有大筆財貨流通，想必也比別處繁華些，我們?nèi)舻搅四茄Y，日子定比別處強！”她扯了丈夫一把：“咱們就選那裏吧！”

陳氏臉色漲紅：“周叔素來是個穩(wěn)妥人，不可能故意隱瞞的，他必定不知情，又或許有別的緣故！”

明鸞心中大感安慰，陳氏總算能為自己人多說兩句話了，不然她都要為周合叫屈！

章寂冷冷地掃視宮氏一眼：“急什么？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就等不及要去了？誰告訴你東莞千戶所是個好去處？”

宮氏一楞：“可您方才不是說……”

“那裏多人走私不假，油水豐厚也是事實?！闭录爬浜撸翱衫现苷f那裏死人多，也不曾撒謊！過去十年裏頭，那地兒幾乎是一年換一個千戶，連兵部都盯上了，你道是什么安穩(wěn)的好去處？若是對付倭寇，我便是丟了這條老命也無所謂，可叫我為點財貨跟人爭利，還叫人算計死了，我還不如死在刑部大牢裏呢！”

宮氏訕訕地縮了縮脖子，章放連忙道：“父親不要生氣，她一個沒見識的婦人，能懂得什么？”

章寂重重地哼了一聲：“若真有安穩(wěn)的好去處，難道我不想么？即便我盼著殺敵立功，重振家門，那也是過去的想法了，咱們家如今受苦受難，沒了好幾個孩子，正是該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我有再大的雄心壯志，也不會在這時候固執(zhí)！可是，別人未必容得我們過安穩(wěn)日子，別瞧著有肉便巴巴兒地撲上去了，也不怕人家在肉裏下了毒，咬一口，便死無葬身之地！”

章放章敞都乖乖聽訓：“父親說得是?！睂m氏、陳氏也不敢出聲。

章寂想了想：“東莞是不能去的，且不說那裏是肥缺，指不定有無數(shù)人爭搶，區(qū)區(qū)四天光景，不夠我們打點，而且那裏離高家的勢力也太近了些，雖兩個千戶不是一路，也要謹防人家暗地裏搗鬼，倒不如選別處為佳。靖海那處……雖然倭寇并不厲害，但地方上卻有些不太平，軍民之間常有沖突，去了，于我們無甚益處，反而易受其害，還是選擇德慶千戶所最為穩(wěn)妥。”

章放忍不住問：“可德慶不是有瑤亂么？我聽說瑤人鬧起來，也是厲害得緊?！?

章寂搖搖頭：“不妨事，羅旁瑤亂由來已久，但在洪武末年鬧過一次后，朝廷便采取安撫之策，這些年瑤民已經(jīng)老實了許多。況且德慶離瑤人所居之地還有些距離，即便真鬧起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事。我們先到那裏去，休養(yǎng)生息幾年，等恢覆了元氣，再看是否有法子另尋出路。”

章寂是章家大家長，他既然拿定了主意，其他人自然只有聽命的份。只是宮氏還忍不住有些抱怨：“選了半日，偏選中個從來沒聽過的小地方，指不定還有更好的去處呢？”被章放一眼瞪回來，不敢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