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瑩兒略站,方抬手推門。見人來,柏兒點下頭退了出去,凈過手又向主人房中。
“要躺些日子。醫工說最好近幾月都不要下床,尤其不可動用腰力……”李柏兒說著,彎下腰收拾著書案。毛筆早干了,被墨膠在一起,又黑又硬。她決定拿出去清洗干凈,轉了身,又走回,對窗前人低頭道:
“二姐的個性……您到時要多勸勸啊。”
門口柏兒、瑩兒再次照面,卻都搖了搖頭。
“舍人,我回來了。”瑩兒帶著深深的自責,不僅因為家裏出了變故。內舍人終于轉回了身,看去她手中的圖冊問道:“你的設計她喜歡嗎,選定了嗎?”
“虧檜兒畫得好,公主選了幾樣。”
“那就好。”她說著走回案邊,坐了回去。柏兒進來,上官瞧著侍女將東西一一擺回去,忽開了口:“以后不練字了。”
“舍人……”
柴瑩也驚望,她便笑:“柏兒不說,其實我也知道,我這字練不練也就這么回事兒了。人生大半,什么還沒定型呢……”至柏兒來,上官少有見她激動,此刻那孩子鼻尖泛紅,一時自己也跟著發了酸。“算了,就這樣吧,繡被面要緊。你們帶頭把活做起來,盡量別讓二娘操心。”
夜裏,遠近幽幽哽咽。
上官好想去勸,可她坐不起來,更難睜開眼睛,只能任由那聲音時有時無,好似窗外,又似榻前。
“阿姐…”
剛出后門溜出來,姜菽就聽人喊,趕緊加快腿腳。
“阿姐,阿姐,你等等我!豆兒姐姐……”后面一聲聲叫著。她猛站定腳,回頭大叫:“不許叫我豆兒姐!”紅豆兒追得緊,一下沒站住,撞在前人身上,隨即被推臉撥開。
“別跟著我!”
再次被叱,小女童嚇得一縮,瞄前面那雙腳出了視線才敢邁步,不想,一抬眼,正迎上一雙惡狠狠的眼睛。
“阿姐……別丟下我……”
聽那哭腔顫顫,又見兩眼汪汪,姜豆兒更加懆急,走過來將那小步點兒強行一扭,連連前推,“回去!回去找別人去!”
“姐姐們她們都在班上……你讓我和你一起吧……”小紅豆說著,又躡躡貼過來。
“啊——”小女孩不知姐姐為何突然揪發長嚎,只是定定地望著。“‘阿姐,阿姐,我和你一起吧。’‘阿姐,阿姐,我幫你吧!’‘阿姐,阿姐,你去哪兒啊?’你是不是只會這三句話啊!”姜豆兒大吼著,近期每日三連,她終于崩潰了。
“我,我……”
姜豆兒將話搶了過來:“我錯了,并且是大錯特錯了。我不該覺得一個人是孤單,我現在才知道一個人多好啊!”她恨上天會錯了她的意,更恨大人不知道她的苦,給了她這樣一個跟屁蟲。
“自己呆著!我也忙!”她又向小兒叫。那孩子一縮手腳,豆大的淚水就從眼裏滾了出來。姜豆兒才不要看,趁人忙著哭,她拔腿就跑。
“阿姐,阿姐…”
“你太笨了!別跟著我!”身后哭聲愈振,轉瞬變得嚎啕大哭。“二娘讓你帶著我的!嗚嗚嗚,別丟下我……”
她捂緊耳朵,“噔噔噔”飛快,甩掉那聲音,趕緊墻角兒一歇。
“啊,沒人……終于甩掉了…啊……”回窺著喘了兩口,她不笑了。因那小兒掐著她的命門,無力依靠向墻,頑童仰面長嘆:“唉,二娘要知道了,我就死了啊!欸,乳臭小兒不會……回去告狀了吧?”此念一出,忙探出耳,可聽了半天不見一點動靜。
今日的云又綿又白,微風一吹,變化了形狀。
姜豆兒多想靜靜地看一會兒,猜一猜它們會變成個什么。“都是奢望啊,快點回去才是唯一的生路。”
那小童居然沒有走開多遠,蹲在一僻處不知做什么。
姜豆兒險些錯過,一個踉蹌收回腿,倒走回來,“干嘛呢?還哭呢?”語氣雖兇,卻湊得十分小心。
猝不及防。“阿姐,給!”
一張大笑臉前是一小把毛毛狗兒。大孩子一邊嫌棄一邊去接,“什么稀罕物……還好…來獻殷勤……”
小孩子只知笑,一時涕淚被擠出,收了手用袖口向臉上抹。大孩子鄙夷極了:“哎呀,臟死了,臟死了!真是改不了田舍奴做派……”
紅豆兒雖被粗暴擦得臉疼,但滿眼的笑瞧著阿姐給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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