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拿死要挾皇帝，那樣只會死得更慘。

可武照在成為皇帝之前，她先是一個母親，眼睜睜看那銳器刺入了女兒的肉，紅色的液體涌了出來，沿著琉璃片流向掌心；而掌心裏又滿溢出來，流去手腕，流向手臂……

鮮黃的衣袖換了顏色……

太刺眼了！所有的紅都太刺眼了！

年邁的女皇一垂手。

她妥協了。

內侍立即跑了出去。李顯奪下了妹妹手中的利器，上官、賀婁趕緊止血，一個按脖子，一個包扎手。

青年們被拖回來。

伏在帝王腳下的他們沒了初次進殿的神采，變成了兩只斗敗的雞，彩羽紛落、高冠倒垂?！澳銈儍蓚€死不足惜！要不是、不是……”老人凄楚地望了女兒一眼。

“阿婆……”李重潤掙扎抬起了頭，“您可以打我罵我，可以再次廢我為庶，甚至……甚至殺了我，我都無怨無悔！但，但求您千萬別遷怒于父親！他為當年已經付出足夠的代價了！自省的這些年裏，耶耶幾度欲以死謝罪！被幽十四年，十四年啊……如豬狗般被圈養的十四年，不管過得多苦，從未言過半字怨您、恨您……您為何不信他、不相信自己的親兒子？卻去輕信一些外人呢！”

父子交目，廣廈之下興起淚雨，獨女皇撇了頭。

秋風從大敞的殿門呼呼註入，在高柱間游了一個個兒，卷得燭火“噗嘶嘶”東搖西擺，不等人反應，瞬息旋了出去。

“走吧……帶回去吧……”女皇兀然發聲，順著扭頭的方向轉了身，“誰家的孩子誰管吧……”聞聽圣命，宮人們長舒一口氣，唯上官落目間蹙了眉頭。

東宮的人蜂擁進來，抬起邵王就向回跑。李顯看也不看，身體更是紋絲未動，仍舊埋首長跪，好像沒聽見那赦令一般?！岸甲甙?，我有話問武延基?！彼@時抬了頭，卻被母親狠狠一瞪。

“出去，都出去！”

公主起身去扶哥哥，兄妹倆緩緩往外走，邁檻時不約住足，再回首，邁出門。內舍人走在最后，視線片刻未離過那背身老人，她想看到她的臉?？蓪m門無情，再次給她上演舊年場景。

“咔噠”一聲，門裏三人戛然消失了。

“阿兄，怎么辦？”

太平問向哥哥，卻見垂頭的兄長踉蹌前走，任她高喊幾聲，充耳不聞。大門嚴絲合縫，上官放棄了，近去公主：“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說完，將頭搖得更厲害了。

“是不能這樣?！惫髯ト埛蛉?，“娘，您快去通知武家諸王！”

“公主……不好吧？龍顏大怒，咱、咱別給自己找……”

舉首悵望，穹頂昏暗，瓦塊云朵鱗次櫛比，太平咬了牙，“顧不得那么多了?！?

“貴主，您的傷……”賀婁氏指去透紅的白巾，張夫人大驚，忙扯自己的手絹。 “我沒事！別管它，先別管這些…”老人眼裏只有流血的傷口，不管那邊如何抽手，緊緊扣死了手腕。一群人正焦灼，忽聞高墻外嘈雜，轉目去，看見好些人跑進院門來。

“梁王…”

公主脫口。上官細一看，果然是梁王與幾名宦官向殿前奔來。高喚一聲，公主頭個下階迎去，“表哥，你來了！”

“怎、怎樣？現在怎么樣了！”

“重潤跟三哥回宮了，延基還在裏面！”紅紫臉龐的男人抬腿就上臺階，被上官拉住。“圣人正在氣頭上……”

“延基是大哥的長子啊！”他脫出她的掌心，幾大步登了上去。

啪嗒。

殿門覆閉。“小心”，極低一聲，她希望那人能聽到。

建昌王武攸寧、河內王武懿宗接踵而至，問過情況，接連躍上石階。不一會兒，悄然無息的高處突然暴發哀嚎，是武懿宗在哭他早逝的堂弟：“老天你不長眼?。∧魏文敲春玫囊蝗?，怎么就帶走啦！啊，承嗣~~~~阿弟！我的好兄弟欸~~~~~~你怎么能撒手啊，撇下這一大家子??！哥哥年老，一家裏又我最沒用……不該是你啊，要死該我死啊~~~”

殿內大亂，“按住”“按住”“讓我死”哭喊交雜。階下的人團團轉，卻也知此為沒有辦法的辦法。公主心慌意亂，越走越快，正想上去看看，耳后鏘鏘。

定王疾步如飛。

“武駙馬…”張夫人也很意外。公主忙又下來，瞧他身后問去：“你怎么也來了！孩子們…”來人大口喘著氣，“孩子……都安排好了…我才出的門！”

“哦?！碧桨櫭紤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