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報時的時候顧惜朝終于把車停了下來，這時才發(fā)覺自己竟然把車開到了西蒙殷所住的別墅區(qū)外面，顧惜朝瞪著那歐風(fēng)的大門看了幾分鐘，然后打了個電話給西蒙殷，后者顯然也沒睡，電話響了一下就被接了起來，然后話筒裏傳出那熟悉到讓人覺得欠扁的英語嗓音：“顧律師，你失眠需要聽故事嗎？”

顧惜朝冷冷地截斷他的話尾，“我在你住處的大門外，你要不要屈尊降貴下樓一趟？我不想被誤會成援助交際的應(yīng)召者。”“是這樣嗎？那你等我一下。”那邊的語氣頓了頓，氣勢仿佛也立即短了半截，然后按掉了電話。顧惜朝盯著手機(jī)上的時間開始計時，35秒后，有人過來敲車窗。

顧惜朝將車窗開了條縫，語氣依然冷冷的：“站開點！”西蒙殷不太弄得明白是不是因為自己有所怠慢所以顧律師的火氣才這樣大，依言退了兩步，顧惜朝這才打開車門走出來，雙手叉在褲子口袋裏，冷冷地看著身上只穿著一件睡袍并且領(lǐng)口開得近乎有傷風(fēng)化的某人。

“怎么了？”西蒙殷聳肩，攤手，然后滑稽地作了個西式的鞠躬動作，“我做錯了什么，還請國王陛下示下。”顧惜朝只是盯著他的臉，緩緩地磨了磨牙，冷聲問：“聽說你找司空摘星去偷鉆石？”西蒙殷反射性地一把將他按在車門上并且伸手堵住他的嘴，臉上的表情也立即變作了苦笑，他臉上明白地寫著‘我就知道沒好事’這句話，并且無可奈何地嘆氣：“我說顧律師，為什么你每次搞突然襲擊都是為了別人？難道我就這么沒價值？而且，顧律師你說話聲音也太大了吧？保不準(zhǔn)被聽到了我們兩人都得進(jìn)警局。”

今天晚上總算受了點刺激的顧律師用力扒開自己嘴上的手，呸呸吐了兩下，冷笑：“哦，你穿這個樣子出來，就是為了要吸引我然后讓我把你當(dāng)成夜襲對象？怎么，對自己這么自信？”

西蒙殷故作感慨地仰天長嘆：“我說顧律師怎么能這樣遲鈍呢，在經(jīng)過我那番表白之后，我所展示的不是有自信，而是說明自己有點那個，咳，嫉妒，我明明比那個神偷更帥，是不是？”

“打碎你的清純少男心我抱歉得很，但是事情我還得問，事后我會負(fù)責(zé)給你提供膠水，無論什么水晶心玻璃心鉆石心都給你黏得牢了。”顧律師不為所動，堅持走逼供的道路，下意識地拿根煙出來點上，無比熟稔地將一口煙噴將過去，幾乎成功熏出了眼前這個耍帥男子的眼淚。

西蒙殷摸了摸鼻子，咳了兩聲：“顧律師，你的習(xí)慣不怎么好，大半夜的開車出來也就罷了，我還能當(dāng)顧律師是工作辛勞，但是你抽煙還抽得這樣兇，簡直是視自己的健康如無物啊，而且還影響了我這個在旁邊被迫抽二手煙的人的健康。”

仿佛要過癮似的狠狠地抽了幾口，彈掉煙灰，顧律師眼神似乎都有點兒茫茫然的，吞吐煙霧間一張臉顯得十分虛無飄渺，西蒙殷如果不是聞出香煙裏什么特別成分都沒有，幾乎會以為顧惜朝在嗑藥或者被附身了，他下意思地手指一彈，顧惜朝手裏剩余的半截?zé)熅惋w了出去。

顧惜朝倒不怎么介意，拍了拍衣角，瞇著眼睛問：“不抽煙行啊，有酒嗎？我喝酒總不會影響閣下的健康了吧？”“只有咖啡。”西蒙殷覺得眼前這個家伙挑戰(zhàn)的其實是自己的同情心，很想張口罵兩句，但卻覺得罵他興許對他來說一點作用都沒有，何況自己還未必就罵得下去，于是最后他還是將這種心思忍了下去，用咖啡堵掉顧惜朝有關(guān)煙酒的要求。

顧惜朝眉毛揚了揚，他對手工研磨咖啡興趣不是特別大，將話題扯回正軌，“鉆石問題還沒交代，賄賂無效。”西蒙殷終于在口吐白沫前舉白旗投降：“好吧好吧，我們進(jìn)去說，你賞臉喝我的咖啡，算是賄賂我交代問題，這總行了吧？反正我這個只講結(jié)果不講手段的黑道分子并不排斥受賄。而遇到你這種人算我沒轍。”

咖啡是牙買加藍(lán)山咖啡，號稱是世界最昂貴的咖啡，但是顧惜朝卻更傾向于哥斯達(dá)黎加太平洋沿岸高地所產(chǎn)的克拉爾山咖啡，于是他喝了幾口之后嘴裏刻薄地吐出‘暴發(fā)戶’這個詞語，又一次成功地打擊了西蒙殷的自信心。

顧惜朝在大一上半學(xué)期時候曾經(jīng)在一家不大的咖啡館打工，這個咖啡館的老板是個哥斯達(dá)黎加來的三十多歲女人，雖然說的是英語但是一口濃濃的拉丁風(fēng)味，說得快了，連顧惜朝這個號稱能把英語說得像母語的人都聽不懂，于是那段時間顧惜朝為了能把這個女人口中所說的有關(guān)咖啡的一切都學(xué)回來，于是省錢買了不少拉丁樂隊的cd來聽，后來終于聽順暢了，這個時候其實他已經(jīng)積累了相當(dāng)?shù)目Х戎R。

要命的是咖啡館的女主人是個舞蹈的狂熱愛好者，很多次都親自下場表演，顧惜朝記性很好，覺得有趣也跟著學(xué)，于是那段時間咖啡館客人能有幸目睹這個狂野美艷的拉丁老板挽著纖細(xì)清秀的東方少年即興表演拉丁舞蹈，那時候顧惜朝看著偶爾前來旁觀的戚少商五彩繽紛的臉色，也是一項額外收入。不過在不久之后咖啡館女主人的農(nóng)場主父親去世，她回國去繼承產(chǎn)業(yè)，咖啡館關(guān)門歇業(yè)，否則不知道戚少商的臉色會發(fā)展成什么模樣。

西蒙殷癱在沙發(fā)上無語地兩眼望天花板，好久才說，“那個鉆石的事，你想知道什么？”“你為什么要偷它，要知道這個鉆石的名氣一出，多少人覬覦它，你威脅內(nèi)地第一神偷幫你偷鉆石，意思差不多就是‘志在必得’了？你為什么一定要拿到這塊鉆石？”

雖說顧惜朝對于神偷被脅迫去偷鉆石的事一副見死不救并且順桿子向上爬的態(tài)度，但是畢竟不愿意就這么被人忽悠，更不愿意司空摘星就此變成某個很惡俗的替死鬼，于是在計劃籌劃結(jié)束之后就決定過來逼供，打算將這塊拼圖板上的最后一角給補(bǔ)完全了。

西蒙殷側(cè)頭笑了起來，仿佛忍俊不禁，“是啊，有什么不好么？那‘赫魯斯的綠眼’的確是個好東西，根據(jù)初步評估，它們的價值就超過了兩億美元，如果真偷到了，恐怕價值還會翻倍，你甚至可以跑到南太平洋上買個私人小島一輩子過著天堂一樣的生活。”

初步估計，也只是在鉆石的顏色、重量、純凈度和切工等等基礎(chǔ)條件上的評估，等到珠寶發(fā)布會和巡展之后，它的價值恐怕就不能一言以蔽之了，搞不好拿出去足以引發(fā)國際戰(zhàn)爭。

顧惜朝不齒地冷笑：“我也真想不到你這樣的人也會說這種蠢死人的話，而且就算是你，也未必能拿得穩(wěn)它，說不定鉆石還沒出手變成鈔票，人就下地獄去與撒旦約會了。你的大腦構(gòu)造還沒簡單到得出這個白癡結(jié)論的地步吧？所以你還不如實話實說，告訴我，是不是他們真的打算監(jiān)守自盜？”他悠閑地捧著咖啡窩在沙發(fā)裏，目光卻像綿裏的針尖一樣冷芒閃爍，倘若西蒙殷是平常人，大概也早被這針尖刺得落荒而逃。

西蒙殷喝咖啡跟喝酒一樣快，幾口下去杯子已經(jīng)見底了，他起身去給自己又續(xù)了一杯，然后捧著咖啡杯長長地嘆一口氣，眼睛裏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笑：“顧律師說出這樣一句話，真的很讓我有一種‘殺人滅口’的沖動。”顧惜朝左邊眉毛挑得幾乎飛上鬢角，然后很自稱自讚地點了點頭：“我對于這句話的理解是，‘很不幸你說得對了’。”

“其實顧律師說對了一半。”西蒙殷順著他的話笑了笑，然后臉色一肅，“這個主意是rich給蔡京出的，本來呢，六分半堂有一條途徑就是通過寶石洗黑錢的，但是rich說，這個鉆石還沒出世就已經(jīng)這么出名，覬覦它的人一定很多，明偷暗搶的事只怕層出不窮，既然這樣，那為什么不自己找人偷走它算了？這樣，既有保險賠償，同時還能名正言順地把問題給轉(zhuǎn)嫁出去，反正都是利用價差，繞一個保險公司進(jìn)去，反而對他們更有利，而且自己找人去偷，事情能更穩(wěn)妥。蔡京雖然自信通過寶石洗錢的這條途徑?jīng)]人能查出來，但是rich給出的方案卻更誘人，即使他老謀深算的，卻也禁不住心動，畢竟這對于他來說，是個好機(jī)會，尤其是九幽那個老頭子一向以他馬首是瞻的，唉。”他嘆氣都嘆得不盡不實，倒更像是假意同情實則挖苦。

這次他真的是坦白得有點過頭了。顧惜朝瞇縫著眼睛估量著眼前這人說謊的可能性，并沒有立即回答，許久才慢慢地轉(zhuǎn)著眼睛問：“那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你為什么要幫方應(yīng)看？他最近不是膠著于云淵傳媒的收購么？怎么忽然又回歸老本行了？”

西蒙殷笑得似乎有點不懷好意，又別有深意：“云淵傳媒的事rich正在消極怠工呢，他就那裏坐等著郝連大律師主動出手，因為他是關(guān)聯(lián)人的身份，目前不能自己親自動手幫她解決問題，一直通過自己事務(wù)所的同事來與rich磋商，有橋影視傳媒是你們內(nèi)地首屈一指的傳媒公司，然而云淵雖然在業(yè)內(nèi)很受好評但是畢竟在規(guī)模上無法與有橋相提并論，你以為這樣放出風(fēng)聲卻又在那裏死耗著，對誰壞處更大？而且rich目前完全不插手六分半堂的事，還不是因為他正在傳媒公司那邊‘下大力氣’嗎？”

顧惜朝眼皮一抬，目光越發(fā)地銳利起來，“他是在給自己找不管事的借口？并且同時坐在那裏等著郝連春水親自去與他攤牌？這個時候閑來無事還在那邊出餿主意？很好，很好。”真的非常好，正合我意，他不是想一石二鳥么，我正好給撒下那兩張準(zhǔn)備好的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網(wǎng)，正好你們喜歡往裏面跳，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顧惜朝心裏冷笑，嘴上卻淡淡地接著問：“你真的是方應(yīng)看陣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