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蕪蒔看不清面前人的眉眼更猜不透他的內(nèi)心，皺著眉將書翻找到了記載著吉量草的那頁后又推了過去?！斑@些藥品都是你收集來的，我不信你不知道。難道你把桑莢養(yǎng)這么大真的是因?yàn)?.....”

“我確實(shí)用吉量草餵養(yǎng)了他十年?！卑资徤P還未說完便被顧溓沙啞的聲音打斷，他欲言又止。

顧溓終于將香爐放在了腳邊。霧氣散去一些后，那雙灰霾的眼眸僵硬轉(zhuǎn)動(dòng)著看向了白蕪蒔。

他輕輕合起書，道：“但我從未想過將他煉入藥，更何況那只是歪門邪道罷了，誰也不知道它的藥效究竟如何。”

“可你在桑莢身上試過的那些藥方也都是這本書上的?！卑资徤P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顧溓，“其實(shí)在你第一次死后就找到吉量草了吧，正好用撿到的棄嬰來試藥，那些藥湯都是用來證明這種古法可行對嗎？可萬一是假的怎么辦？萬一桑莢真的被你毒死了怎么辦？”

顧溓雙唇微漲，神色有些詫異。沈默良久后，他忽而苦笑著搖了搖頭。

“死前，我就聽說了這種古法，還在偶然間得到了吉量草種。只是第一次撿到桑莢時(shí)，吉量草還未開花，桑莢沒能撐到那天。后來又在九泉鄉(xiāng)裏撿到他，那時(shí)吉量草正值花季，我便知這是天註定的緣分，沒想到這藥竟真將桑莢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我承認(rèn)自己確有私心，在他十歲后，特地餵了兩碗毒藥，可他安然無恙。那時(shí)我便知古法沒錯(cuò)，他已經(jīng)百毒不侵。”

顧溓說著眼底倏爾閃過一絲歉疚：“我那時(shí)苦心鉆研草藥入魔，事后才感到心慌?！?

白蕪蒔不置可否，他與這位師兄沒有接觸過，也猜不透他內(nèi)心所想。

顧溓又道：“別把這件事告訴桑莢，我不想讓他記恨于我。”

“他就算知道了也只會(huì)心甘情愿做你的續(xù)命藥的?！币幌氲筋櫳Ｇv咧嘴傻樂的模樣，白蕪蒔脫口而出。

顧溓突然捂著心口猛咳了起來，白蕪蒔一驚，趕忙上前扶住傾倒的人，只見一大片烏紅的血漬噴濺在了泛黃書皮上。

“......怎么更嚴(yán)重了？那些藥你沒喝嗎？”

顧溓慘白著一張臉擺了擺手，又緩緩坐直了身子：“被那臭小子天天盯著，想不喝都難?！?

白蕪蒔凝眸不語。

倘若顧溓不是牧城人，也不知道古祭法，他如今早就是一具埋于青山下的白骨了?？沙缴暗挠?jì)劃又是從何開始，他連著撿到兩個(gè)牧城人，其中一個(gè)傳承了古祭法，另一個(gè)是最后一位守鄉(xiāng)人。

白蕪蒔想到這兒背脊有些發(fā)涼。

“師父當(dāng)年收留你時(shí)知道你是牧城人嗎？”

顧溓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似是察覺到了白蕪蒔的心思，抿了口茶后長嘆一聲道：“并非是師父收留我，而是他親自尋來的?！?

話一出口，正對上了白蕪蒔心中的那道聲音。

是棋子落盤的聲音。

“就連他撿到你，也是拜我所賜?！?

白蕪蒔微微抬起了頭。

顧溓接著道：“師父似乎一直在尋找九泉鄉(xiāng)的出口，聽他說，在打聽到我的身份后，他找我找了很久。那會(huì)兒我剛被流放，一人躲在山中過得倒也清閑，直到他尋到我后，一切都變了?！?

“明明現(xiàn)在這樣被藥吊著的滋味兒更難受，你為什么要答應(yīng)他？”

“因?yàn)椴桓市??！鳖櫆前档难垌繝栕兊昧鑵?，他的手因?yàn)榉讲趴┭木壒嗜灶澏恫恢?，此時(shí)胸腔的起伏更大了些。

“你沒見過那些九泉黨是如何將我們的至親趕盡殺絕的，也沒見過硝煙四起的北地風(fēng)雪?！鳖櫆锹曇粢琅f沙啞平靜，只是那顆隱匿于干瘦皮囊之下的心臟正被暴雨掃蕩。

他深吸口氣望向白蕪蒔，眼裏的陰霾望不到邊。“我又怎甘心眼睜睜看著那個(gè)殺了無數(shù)人的魔頭如今像月亮一樣高懸中天？”

九泉鄉(xiāng)是支離破碎的夢，鮮少有人能分清虛實(shí)。亡靈茍延殘喘地躲在夢的間隙裏，白骨縫縫補(bǔ)補(bǔ)織起漏洞，也堵住了出口。

白蕪蒔沈吟良久終于緩緩開口：“看來你我都是師父的棋子?！?

“那又如何？我心甘情愿?！鳖櫆峭蝗货久伎聪虻皖^出神的白蕪蒔，“你心裏還在護(hù)著他？”

白蕪蒔瞬間收回飄蕩的思緒，一抬頭，與顧溓四目相對。

后者神情有些覆雜地看著他。

“他在你眼前親手殺了依蘭，你還有什么不信？”

白蕪蒔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信。”

“那你在顧慮什么？”

顧溓朝前傾身瞪著他，眼神似要將人剝皮抽經(jīng)。

白蕪蒔只疲倦地趴在桌前，聲音綿綿道：“可我還想再試一次。”

“呵，他今日能殺了依蘭，明朝就能狠心殺了你！他可是唐鴻漸的親孫，就算表面看上去一塵不染，骨子裏也已爛透了！”

顧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白蕪蒔，手指一下下敲擊著桌面，眉宇間不知不覺染上了一絲落寞。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叔父叔母從前待我不薄，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