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眼神一閃，他看到莫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額心處的十七瓣粉蓮閃過一絲紅光，又瞬間隱沒不見。
心裏剛升起一絲異常，下一瞬，他就被莫羨的話驚住了。
“你冒著得罪容時、與眾修士反目的風險，也要在營地中擄走小僧，是因為你的修為，已經容不得你耽擱了吧。”
慕青停頓了動作，“你曉得了甚？”
莫羨對上他的目光，泛紅帶淚的眸子仿佛雨中飄搖零落蓮花瓣，此刻整個人瑟縮在床角一處，讓人好不憐惜。
慕青見過幾萬年各型各色的俊男美女，觸及那目光，也不由微微一窒。
“你殺死了慕歸。”
“你說甚鬼話。”慕青心中頓時驚駭萬分，面色卻是不顯，“負隅頑抗，說這些沒用的東西，你以為我會放過你？”
莫羨冷笑一聲，“若非害死了自己的師弟，你又怎會心懷愧疚，生出心魔？”
“你！你怎么曉得！”慕青說著突然住了嘴，這不等于變相承認了。
他怎么會說出來？！
莫羨的眼睛明亮清透，仿佛一面鏡子，照見了他丑陋的內心。
又像一輪靜謐的明月，註視著地上所有凡人悲歡離合，愚不可及的癡妄欲念，自己始終不動于心。
如絲縷般，困惘住人心。
莫羨也曾是被惘住的一個，剛才有一瞬間，他明悟了。
一切外物，包括感情，不過是牽累。
只要有欲望，就會被羈絆，被裹挾，最終被牽引，利用。
這就是朔月絲的奧義所在。
他背了那么多遍的法訣和咒語，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此刻，朔月絲的一頭將慕青的心緊緊纏繞，另一頭，牢牢掌控在莫羨的手裏。
他慢慢從床上站起來，從角落的陰影中走出。
猶如月光幻化而下凡的真神圣佛，雪白的僧衣輕揚，灰藍的袈裟劃過陣陣銀白的流光，眉眼悲憫，帶著冷雋和岑寂，一步步走到床邊。
“太上長老，要是在這個關頭被人知曉，你殘害同門師弟，被心魔所困，他們是繼續把你當成德高望重的干霄宗長老，還是人人喊打的惡心魔修？”
慕青心如擂鼓，感覺被一股無形的氣壓捏得死緊，幾乎要窒息。
他不知道佛修已經對他動手，還只當是尋常的聊天。
莫名就心虛氣短起來。
“你別說出去。”
這種示弱的話，他怎么會這么輕易地脫口而出。
“你想要我怎么做？”漸漸地，慕青也開始覺得，臣服于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還是那個他，沒有任何違心的感覺，沒有任何肢體被操縱的痕跡，完全就是從內心深處的有感而發。
繞著坤碧佛珠的檀酥手緩慢抬起，粉嫩圓潤的指甲抬起他的下巴。
莫羨臉上無喜無悲，有似乎帶上了幾分悲憫的圣潔，就像雨后池中搖曳的紅蓮花，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這是一場施舍給凡人的救贖。
“永遠地，屈從于我。”
————
夜涼如水。
容時回到盟主的營帳中，燭光已經變得熹微，無人挑弄燭芯，光火已經將滅不滅。
驀地，他聽到動靜，看到莫羨從外面回來。
眾多營帳和草樹的闌珊中，身披一霜月華，雪衣孤影，蕭瑟地從路末端出現，一步一步，緩緩走到近前。
“師娘，你去哪兒了？”
容時皺眉，手拽著營帳的簾子，在門邊等他。
“發生了何事？”
“容時。”莫羨動了動嘴角，抬頭望他，“你是對的。”
魔尊一時未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何事。
莫羨望著他，露出一個恬靜的微笑。
“好徒弟，我們，一起遭受天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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