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千慕呢喃般問：“是嗎？”

洛頤肯定地答：“沒錯。”

戚千慕一手牽著洛頤，另一邊手覆在洛頤的手背上，仿佛雙手捧著洛頤的手，呆呆地低頭看著。

醫(yī)院大堂只開了其中一個掛號窗口和收費處的燈，窗口的值班人員時隱時現(xiàn)，偶有幾個匆匆從急診室過來的病人家屬到窗口呼喚值班人員補(bǔ)辦手續(xù)。

戚千慕和洛頤坐在一個不被別人留意也不被燈光照亮的角落裏，相互依偎著，好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戚千慕慢慢平覆他對車禍的恐懼以及對過往經(jīng)歷的種種情緒，比較客觀地將話題從過去扯回如今：“雖然沒辦法得到誰的尊重，但選擇不念書從我當(dāng)時的境況來看，是對的。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念書的終點不是掙錢，要拐幾個彎才能到達(dá)掙錢的路上，需要付出的時間精力很多，回報的速度卻很慢。想要快點掙到不少的錢，還是得做買賣。”

洛頤讚同道：“每個人的境況不同，大多數(shù)人的人生是按部就班的，這不代表不按部就班的人生歷程就是一種錯誤，可能你會認(rèn)為自己不受社會主流的認(rèn)可，但那又如何呢？別人的認(rèn)可這種東西實質(zhì)上用處不大，只能錦上添花，沒辦法雪中送炭，你沒錢吃飯的時候社會主流又不會給你買飯。”

戚千慕輕輕笑了一下，說：“你的認(rèn)可對我來說用處挺大的。

“我小時候的愿望是趕緊長大，然后趕緊掙錢，不讓我奶奶再每天去翻垃圾桶撿廢品。她該過點安生日子，不然這輩子就太凄涼了。

“到我長大了，真的掙到一點錢了，我卻不知道以后該干什么，毫無目標(biāo)，內(nèi)心空洞。

“我經(jīng)營一間酒吧，讓無數(shù)客人進(jìn)來喝酒玩樂放松自己，可是我越來越?jīng)]辦法感受到快樂，我其實覺得這個世界好無聊，沒有什么是值得體驗的，沒有任何東西是有趣的。”

洛頤第一次聽戚千慕談?wù)撨@個話題，稍感錯愕，怪道：“你覺得你的生活有哪裏不好嗎？”

戚千慕對自己的生活全盤否定：“我的生活就是無聊的具象化。”

洛頤挑挑眉：“無聊？你說反了吧？”

“沒說反，我已經(jīng)沒辦法從那樣的生活中獲得快樂了。”

洛頤自嘲道：“如果你的生活也能稱得上無聊，那我的生活是什么？一潭死水？無聊的巔峰？”

戚千慕說：“酒與色不是萬能的，撐不起漫長的人生。我不知道如果讓我去過你的生活會有什么感受，會不會覺得無聊，會不會想要改變，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本人對于我來說不是，你一點也不無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有趣，我很開心。”

洛頤低頭打量一下自己，十分困惑：“我身上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是有趣的地方嗎？”

戚千慕忙不迭點頭。

洛頤問：“例如呢？”

戚千慕思考半晌，說：“氣場。”

洛頤：“？”

戚千慕作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釋：“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的，我最近覺得人的氣場就是一塊塊拼圖樣的東西，而我們兩個是相鄰的兩塊拼圖，你的氣場，正好能拼到我的氣場上，嚴(yán)絲合縫，完美無瑕。那時感到生活沒有樂趣也沒有希望的我非常需要你，所以你就出現(xiàn)了，直接撞到我，以一種具有開創(chuàng)意義的形式登場。”

洛頤一臉呆滯：“這也太玄乎了……”

“嗯，從我們遇見的那一刻開始，一切的一切都妙不可言。”

“……”

戚千慕覺得生活的內(nèi)容是不會改變的，但投入到生活中的姿態(tài)似乎在遇見洛頤之后發(fā)生改變了。

心裏有所牽掛，人似乎就有了重量，腳步不再虛浮，靈魂不再飄蕩，可以真正地立足于世。

戚千慕告訴洛頤：“我聽說過一個說法是，每個人生來都是天使，很輕，像空氣一樣飄在空中，而在人間生活之后擁有的責(zé)任、關(guān)系、愛戀、向往、牽絆等等的東西會逐漸成為身上的重量，因為這些，所以人們再也無法飛回天上當(dāng)天使，只能落在大地上。”

洛頤隨口認(rèn)可：“蠻有意思的說法。”

戚千慕繼續(xù)說：“我的生活是輕的，所以我希望找到有重量的東西。我不再想漂浮在半空中，我想和別人一樣腳踏實地。你對我而言，就是可以讓我更加踏實落到地上的重量。我需要你，我覺得生活沒有你的話，都是黑白的，就像我爸媽的遺照那樣，我過著這樣的生活，根本弄不明白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洛頤呸了兩聲，責(zé)備道：“別瞎說，哪有這么嚴(yán)重。”

戚千慕?jīng)]什么氣勢地強(qiáng)調(diào)：“就有這么嚴(yán)重，我就是這么覺得的，我喜歡你，也需要你。”

洛頤微微皺眉，仍帶著點責(zé)備意味說：“你可以做的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要將那么大一頂帽子扣在我頭上。”

戚千慕似乎在向洛頤撒嬌，說話聲音又輕又黏糊：“事情有沒有意思，得看是我應(yīng)該去做的還是我想要去做的，和你一起經(jīng)歷各種事才是我想做的。我和你是兩種人，對人生的期盼也不同，你有學(xué)識，有能力，自然會渴望在專業(yè)中有所作為，而我讀不成書，又沒有野心做大買賣、大生意，于是就會將所有的期待放在生活裏，總希望讓自己能夠安心一些，快樂一些。我事先也不知道你會給我這種感受，不知道生活會因為有你而產(chǎn)生這么大的變化，我也很驚訝。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在我們身上了，還能怎么辦呢？”

雖然周圍見不到幾個人，但畢竟身處公共場合，戚千慕一次又一次深情又深刻的告白讓洛頤很害羞，洛頤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挪挪位置，避嫌般離戚千慕遠(yuǎn)些，嘟嘟囔囔：“戚千慕，你夠了，你好多話啊，而且你怎么有這么多秘密啊？愛玩不說，家裏事情也不說，突然跑過來抓住我，就要看我吃驚的樣子是嗎？你就喜歡藏著掖著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