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沒有去王都，而是晝夜不停地從峨眉趕回金陵韓氏。
風(fēng)逐雪聽說過關(guān)于韓氏能預(yù)言未來的傳聞，只以為是韓氏為了掩蓋不可告人秘密才編出來的謊言，但這個傳言卻正是韓棠溪出逃的原因。
在風(fēng)逐雪的掩護下，韓棠溪悄悄回到金陵韓氏院落，輕車熟路摸到禁地，她喝下被束之高閣、僅剩的所有夔牛毒血，在危在旦夕之際重新獲得預(yù)言的能力，風(fēng)逐雪從她口中聽到了兩個月內(nèi)的未來和變數(shù)。
如果這個變數(shù)真的會發(fā)生，那他們暫時不用太著急趕回去，只要在冬獵前幫助阿飛逃脫即可。他甚至都不用操心阿飛找不到人托付。他的確比想象中變了很多。
韓棠溪解毒至少要七天，風(fēng)逐雪暫時留下照顧她。
韓棠溪頭一回為她預(yù)言的結(jié)果高興，病容也透著紅潤。風(fēng)逐雪連夜奔波終于能喘息一口氣，但他的心始終沈甸甸的。
他想，阿飛要是能坐上柳刀宗宗主的位置，他就不再是阿飛了。他會站在宗主的角度來看待自己，作為宗主，一念之間就能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曾經(jīng)柳刃要殺他，是因為他無法為柳刀宗所用，是他們最大的敵人。葉城也要來殺他，因為他兒子葉枝白就死在自己刀下。阿飛要殺他，固然有梁渡的緣故，但私人恩怨抵不過好不容易獲得的權(quán)利地位，阿飛也已經(jīng)不是心裏手上全都被仇恨裹挾的阿飛，他會怎么做？
喝藥的間隙，韓棠溪抬頭問沈思的風(fēng)逐雪，“你為什么要幫阿飛？你們是仇人吧。”
“因為有同一個目標(biāo)。”
“白游？”
“嗯。我們的恩怨變得微不足道，要先放一放。”
“恩怨？你們有什么恩，不都是怨。”
“感情不是非黑即白。沒有恩，就不會有怨，只有恨。”
韓棠溪覺得風(fēng)逐雪其實什么都明白，但他正是明白才會陷入困境，把事情和感情都攪得一團糟。不明白的人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你死我活的事一點也不麻煩。
風(fēng)逐雪很少講心裏話，也從不和別人談這些。他接著說，“我殺過他一次，那一次之后才開始恨他。沒有人敢在我身上留下傷痛，我以為他死了，死了還陰魂不散地折磨我。我還以為我能過的很好，因為過去的仇恨已經(jīng)離我而去，我正在重新開始。
在之后他借著葉城的幫助回到王都，他不知道從哪裏學(xué)來的招式想引我上鉤，連藥都吃了，依然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都成了白游的玩物，最后也不過是弄成這個樣子。你說的對，我是太傲慢，報應(yīng)累積到現(xiàn)在才會跌這么多跟頭。恐怕我這輩子也很難改變。以前我覺得阿飛特別固執(zhí)，現(xiàn)在看我自己也很固執(zhí)，陷在過去就是不想回頭。”
“那你對阿飛感到愧疚么？”
“自然，我臨走前見了他一面，他不僅異常生氣，還叫我滾。”
韓棠溪嘆口氣，搖搖頭，“你明明都說要幫他，卻親手把他送給白游，救走若水，因為若水的話就假惺惺地去道歉，還不肯告訴他你的打算。阿飛能認(rèn)真聽你講完還不發(fā)瘋都算他脾氣好。”
“我沒有假惺惺，不告訴他也是因為我來找的人是你。他肯定不樂意。”風(fēng)逐雪皺著眉，沈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合適。”
“你傲慢地認(rèn)為別人想的和你一樣，可重要的不是你怎么想，是阿飛怎么想。你的所作所為不僅僅是背信棄義，還反覆無常，你現(xiàn)在說愧疚，甚至后悔，但支撐阿飛走到現(xiàn)在的就是仇恨，你的愧疚讓阿飛多年的信念和努力失去了根基。他不罵你才怪。”
風(fēng)逐雪抓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連日操勞讓他眼眶低陷，顯得眼睛更深，更黑。
“所以我不會再這么做了。我既學(xué)不會說動聽的話，也不能為了贖罪又過上過去那種庸庸碌碌的生活，我痛苦別人也痛苦。”他在黑夜裏默默坐著，看向皎潔的月亮，“你知道你想要自由，阿飛知道他想要權(quán)力，但我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以前我喜歡靠殺人來獲取快樂，我的師父，我的師祖都是這么做的，在阿飛身上我明白了殺人的痛苦。
至少在和白游算賬之前，我還要再去見一些人，再去做些事，重新找到目標(biāo)。”
“你比世上許多人都幸運，能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
“但人都是在失去后才會珍惜他的幸運。我也不例外。”
“你這么擔(dān)心阿飛，你現(xiàn)在還像兩年前那樣恨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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