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情何以堪

他心裏極為清楚，那日房頂上，如果不是看到蕭宸的那半枚墨玉佩，他確實是想當場殺了他，哪怕同歸于盡。

可看到那個容青曾經拿在手中把玩的東西，出現在蕭宸手裏，他當時突然就有些下不了手，他不敢賭容青，也就是慕容曦對蕭宸的情意有幾何？他怕她恨他，可他現在卻后悔了。

林淑儀看林錚不回答問題，而且神色有些恍惚，面上似喜似悲，有些擔心，面帶急色開口道：“哥哥，你怎么了？”

林錚聞言從恍然中回神，悵然若失，眼眸低垂，聲音嘶啞道：“沒什么。”林淑儀心知他避重就輕，于是重覆道：“我替哥哥做主將格桑留給那慕容曦了，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林錚抬眸看了眼林淑儀，點點頭，眼中情緒不明，仿佛蒙了一層紗，然后微微抬手揮了揮，示意林淑儀回去。林淑儀看林錚神色毫無商量的余地，只好起身，雖然心不甘情不愿，可還是恭敬行禮道：“那妹妹告退，不打擾哥哥休息了。不過哥哥可要養好身體。”林錚眨了下眼，以示答應。

林淑儀看他應下，規規矩矩退了出去。林淑儀一走，林錚看著床邊的宮燈，眼神漸漸清明，只是眸光極深，低不可聞道：“容青，我放不了手，怎么辦？”他本就嗓子啞了，聲音幾不可聞，可回蕩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卻仿佛是從心裏發出的聲音，暗啞呢喃。

榮安公主府裏，林淑儀走后，慕容曦帶著侍女回了如意苑。一回去，慕容曦就揮手讓侍女全都下去了，獨自在屋中待了半個下午，直到晚膳時分，才從房間裏出來。

幾個侍女恭敬行完禮，看著從裏面出來，看起來神色如常的慕容曦，卻不約而同發現，慕容曦似乎重新上過妝，尤其是眼睛，隱隱約約水汽彌漫。可仔細看去，卻仿佛是自己的錯覺。

慕容曦看了眼幾個侍女，直接抬腳走在前面，幾個侍女立即恭敬跟在身后，一行人朝著前廳行去。可卻沒想到，慕容曦在前廳等榮安公主回府，一直等到入夜許久，才等到風塵仆仆歸來的榮安公主。

榮安公主看到慕容曦在前廳候著，恭敬朝自己行禮，微微一楞，隨即露出笑意，開口道：“你怎么等在這裏了？快起來，我最近回府時間不定，你無需等我。”慕容曦聞言，輕聲道：“女兒等候娘親，本就天經地義。”

榮安公主聞言看著她，眼中有絲欣慰，開口道：“你還沒用膳吧？那今日你去我那裏，我們母女二人一起喝兩杯，如何？”慕容曦點頭道：“好，聽娘親的。”榮安公主聞言微微一笑，慕容曦上前攙著榮安公主的胳膊，兩人帶著侍女朝掌中閣行去。

慕容曦沒看到跟榮安公主形影不離的何女官，心下疑惑，于是一邊走，開口問道：“娘親今日出門沒帶親隨嗎？”榮安公主聞言，眼神微閃，開口道：“這兩日何女官有事，過幾日方能歸來。”慕容曦聞言，心中劃過一絲思量，然后回了句：“難怪沒看到她。”

榮安公主“嗯”了一聲，只是神色間隱隱有絲擔心一閃而過。然后母女二人都沒再開口，繼續朝著掌中閣而去。到了掌中閣后，榮安公主和慕容曦洗漱了一下，凈了手，一起去了旁邊暖閣。

暖閣裏，侍女已經將酒菜擺好，榮安公主和慕容曦上前就坐。侍女上前正要為布菜，卻聽榮安公主開口道：“行了，都下去吧，等吩咐再進來。”屋中伺候的人聞言，立即恭敬行禮道：“謹遵殿下吩咐。”然后恭敬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母女二人，榮安公主和慕容曦不約而同舉起酒杯，輕輕碰了一杯，兩人一飲而盡。然后極有默契地開始用膳，兩人都是一言不發，速度極快。不一會兒，用完膳，慕容曦起身給榮安公主添滿了酒杯。

榮安公主端起酒杯，看著宮燈下眉眼有些柔和的慕容曦，微微一笑，大口喝下，然后開口道：“卿卿，你今日這打扮頗有些我年輕時的樣子。我年輕時，最是喜歡這樣濃烈的顏色。可如今最是喜歡看你。”慕容曦聞言，垂眸道：“娘親若是喜歡，我隨時穿給您看，來日方長。”看不清眸色，

榮安公主看著微微垂頭的慕容曦，眼神微頓，繼而笑道：“說得對，來日方長。”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苦澀，兩人一時又沈默下來，只不停飲酒，仿若飲水無二。

過了好一會兒，兩壇酒見底，慕容曦面色雪白，榮安公主卻面色泛紅，有些微醉意。榮安公主看著慕容曦，眼中情緒暗涌，緩慢道：“卿卿，我可能等不到看你嫁人生子了。”慕容曦聞言，手抖了一下，手中酒杯直接從手中掉了下去，杯中酒灑在了身上，被子從身上滾下去，落到地上，“啪”地一聲，四分五裂，聲音清脆。

榮安公主看慕容曦失態，眼眶微紅道：“我本來想不告訴你的，可你性子聰慧，心思細膩。與其讓你自己去猜，或者從他人嘴裏聽說，還不如我親口告訴你。”榮安公主說著，眼中隱隱浮上一層霧，看慕容曦聞言沈默不語，面色越發蒼白，她心裏也頗為難過。

頓了下，繼續道：“我們母女結緣時，你身在襁褓，不知命運，而我沒了最疼我的父親，失了意中人，即將去的地方也是不知前路，可幸而有你陪伴，讓我熬過了最為痛苦的那些時日。你我母女曾相依為伴多年，可日后就要你自己一個人了，娘親知道你心智無雙，所以他日我走之后，你務必謹記：讓自己順心順意，安穩一生。那我屆時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今日這頓酒，就算是我們母女正式的告別酒了。”

榮安公主說完，伸手直接拿了一壇酒過來，撕開口，對著壇子豪飲。旁邊的慕容曦卻早已經淚流滿面，無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