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無情之人

進門的右手邊，靠窗處放了桌椅，桌子上茶具齊全，擺放整齊，明顯是平日裏品茶慣用的。靠墻角處，擺了一張軟塌，樣式簡單，絲毫沒有時下的華麗之風，令人驚訝。

正對著門口的是一張桌子，上面空無一物，兩旁各有兩張椅子，應該是平常待客用的。整個書房的家具都是上好的紅木，花紋簡單古樸，極為雅致，擺設也極為簡單，清冷之感鋪面而來。可是那些與書房的不搭之處，卻讓整個書房的清冷之感淡了些，有一絲柔和。但是配上顧風這么個心思深沈的人，就著實讓人覺得怪異了。

蕭宸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迅速掃視了一圈，心裏隱隱覺得怪異，驚訝。顧風的書房清冷雅致，他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理所應當，可是書房中細枝末節的地方明顯是女子手筆，甚至書房中那些不應該出現的物件也明顯是女子所用。蕭宸怎么也無法把這怪異之處同算無遺策，深不可測的顧風聯系起來。

蕭宸自認為掩飾的好，可姜還是老的辣，顧風沒有錯過蕭宸眼中的驚異，可卻神色如常，仿佛司空見慣。顧風坐在窗前，正在親自泡茶，手法極為嫻熟，動作優雅，姿態閑適，加之雖然人到中年，卻依然風姿不減當年，畫面極為賞心悅目。

就好像，剛剛花園裏的鬧劇，絲毫不曾在他心裏留下痕跡。顧風看著進來的兩人，開口道：“過來坐吧。”蕭宸和顧南城沒有猶豫，直接上前，顧南城坐在顧風的右手邊，正對窗戶，蕭宸坐在顧風的正對面。外面門口的長隨小心翼翼將門關上，守在門口。

顧風泡好茶，先倒了杯，呡了一口，神色緩和。然后隨手倒了兩杯，一杯推到蕭宸面前，一杯推到顧南城面前，示意二人品嘗。

顧南城喝過顧風的茶，并不訝異，直接端起吹了吹，喝了一口，蕭宸卻是頭一次，端起吹了吹，輕輕聞了下，然后呡了一口，頓了下，又喝了一口。顧風看著他的動作，眼中略微有一絲不甚明顯的滿意之色。

蕭宸品了會兒，然后眼中浮起讚許，開口道：“相爺茶技爐火純青，堪稱‘一絕’。”時下許多人附庸風雅，推崇茶道，可蕭宸從未見過有人茶技如此出色，說顧風的茶技是一絕絲毫都不為過。

顧風一臉平靜道：“不過雕蟲小技罷了。”蕭宸看著顧風的臉，不知怎的，心裏莫名有個念頭，也許顧風真的不像面上這般涼薄無情。高明的茶技，貴在泡茶時的心境，顧風能泡出如此好茶，可見心地赤純，心思淡然，可偏偏他是權傾朝野，惹人忌憚的相爺，連他的岳父，陛下的老師季太傅也要避其鋒芒。

蕭宸不動聲色道：“相爺過謙了，相爺如此茶技若是雕蟲小技的話，那外面那些沽名釣譽的愛茶之人，豈不是該愧煞而死。”顧南城聞言，心下略有驚異，他是領教過蕭宸毒舌的，甚少聽到蕭宸明明白白稱讚哪個人，除了慕容曦，現下蕭宸沒有諷刺，心平氣和稱讚顧風，著實讓顧南城大跌眼鏡。

可顧風卻仿若未覺蕭宸的態度，慢條斯理品茶，毫無多余情緒，語氣清淡道：“景安侯謬讚。”蕭宸聞言不再多言，想了下，眼神微轉開口道：“相爺行事歷來遠勝常人一籌，陸離有一事不明，還請相爺解惑？”

蕭宸難得對顧風如此禮遇，顧南城吃驚不已，顧風卻紋絲不動，神態自若，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平靜道：“無需客氣，盡管開口。”頓了下，補了句：“本相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蕭宸眼中微閃，一副只是心血來潮，隨意開口的模樣，說道：“剛剛進來時，陸離觀相爺的書房布局簡單大氣，一目了然，卻又簡單中透著雅致。可是有幾處擺設，恕陸離眼拙，只覺與書房頗有些不搭，不能解其妙處，還請相爺指點。”

蕭宸說完，端著茶杯，泯了口茶，眼神卻下意識緊緊盯著顧風。然后就看到顧風聞言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然后將茶杯放在桌子上，微微偏頭看著窗上素色的窗紗，眼神莫名，并不答話，行為頗有些失禮。

蕭宸見此，心下越發慎重，旁邊的顧南城看到顧風的神色，卻是心下隱隱有絲擔心，看顧風側著頭一言不發的模樣，想了下，看著蕭宸認真道：“陸離……”

“那些擺設與本相心愛之人有關。”顧南城的話被顧風語氣飄渺的一句話瞬間打斷。蕭宸聽到顧風如此回答，驚的鳳目圓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直抒胸臆的話竟是從心有九竅，玲瓏心思的顧風口中說出來的。

顧南城也微有驚訝，沒想到顧風會跟蕭宸解釋，于是靜默不言，等顧風的下文。顧風說完又沈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看著蕭宸，眼神卻沒有落到蕭宸身上，仿佛落在蕭宸身后，書案前方的那張粉色的貴妃塌上，目光悠遠，隱隱透著股柔情。

然后，聲音極低道：“那些擺設是南城娘親的心愛之物，并無其他深意，不過是……”頓了下，目光落到蕭宸臉上，一字一頓道：“本相平日裏用來睹物思人罷了。”

蕭宸瞬間震驚，顧南城也沒想到顧風向來諱莫如深的話題，今日竟然如此直白地宣之于口。蕭宸掩不住臉上的震驚，斟酌道：“陸離統領監察衛……曾私自查過相爺，可相爺的私生活素來無可指摘。”

顧風聞言驀地笑了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許凄涼，滄桑，悠悠道：“無可指摘？本就是無可指摘。”蕭宸心裏略有猜測，可看著顧風臉色微白的模樣，不知如何開口。

顧南城心知那是顧風的心結，也不敢多提，怕惹了顧風神傷。是以三人一瞬間沈默下來，氣氛凝重。

好一會兒，顧風斂了神色，神情平靜如常，看著蕭宸開口道：“所以，這就是本相今日讓南城找你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