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無旁騖

顧風聞言從思緒中回神，眉間一蹙：“無影水？”皇帝點點頭，開口道：“可是宮中對此物絲毫沒有記載。”顧風沈默片刻，回道：“看來是蒼梧山出來的東西了。”

皇帝思索了一瞬，問道：“看來此物是關鍵所在了，可是這東西當真在如意手上嗎？”顧風聞言，腦中驀地想起那次一舉端了萬春樓時，慕容曦以身作餌，還有在書局和榮安公主見面時兩人的暗自推測，沈吟了片刻，答道：“八成在她手上錯不了，不然那些人不會數次在她身上投鼠忌器。”頓了下，眼神莫測道：“他們想暗渡陳倉，那我們就釜底抽薪。”

皇帝看了眼顧風，開口道：“你想先發制人？”顧風尚未回答，皇帝卻自己答道：“不對，你是想將計就計。”顧風端起茶杯，面色平靜，對著皇帝敬了下，一飲而盡，回道：“知我者，陛下也。”

皇帝聞言眉頭輕皺，只覺心裏好似忽略了什么，也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兩口。打算放下茶杯時，卻不經意間掃到茶室靠墻處的屏風，眼神瞬間一頓。屏風上幾只仙鶴活靈活現，栩栩如生，上面的祥云似夢似幻，一副自由自在，生氣盎然的氣象。皇帝卻突然間心頭一跳，猛地看向顧風，眼神如炬。

顧風卻不疾不徐任由皇帝打量，姿態優雅給兩人續茶水。皇帝眼神覆雜看著顧風，顧風卻神色如常將續好的茶水推到皇帝面前，開口道：“他們既然在查她，想必遲早會知道她就是容青，屆時必會以此作筏子，到時……”“你打算離京，是嗎？”皇帝直接出言打斷顧風條理清楚的推算，緊緊盯著顧風。

顧風聞言，神色微頓，咽下了剛剛的推算，沈默了一瞬，并沒有否認，神色平靜道：“我以為你知道。”“我知道什么？顧有容，我知道什么？”皇帝聲音忍不住有些高。顧風微微垂眸，看著眼前的這杯茶水，上面沒有一絲波紋，并沒有什么特別，與尋常的茶水并無二致，可是喝到嘴裏，才知是極品的茶葉。

皇帝看他垂眸不語，心下又急又澀，顧風卻緩緩抬眸，眼神堅定，語氣鎮定道：“你我相交多年，你該是最為清楚我的性子。”皇帝聞言，眉頭緊皺，道：“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你的一腔為國為民，你如今突然想離開，可是因為如意？有容，如意和這些并不沖突。你若是覺得虧欠她，等她和陸離成婚時，我親自為他們主婚，她永遠都會是大楚最尊貴的郡主，沒人能夠越過她。”

顧風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定定看著神色誠懇的皇帝，沈默了一會兒，神色有絲說不出的蒼涼，緩緩道：“不是因為她。從一開始我就是這個打算，就算沒有她，等大局定了，我還是會離開京城。”皇帝聞言想開口勸他，卻聽顧風繼續道：“年輕時，我滿懷一腔報國之志。后來入朝這二十幾年，對大楚，我自問從沒有一絲懈怠，不說鞠躬盡瘁，也算嘔心瀝血。可是阿燁，這些年我卻從來不敢仔細回頭看。我的愛人，女兒，至交，長輩一個個甚至死不瞑目，可我只能隱忍不發，從大局著想，以國家為重。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皇帝聞言心下不是滋味，那些留他的話，突然間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一直以為顧風刀槍不入，卻忽略了他也是正常人，也有七情六欲。皇帝聞言有些語塞，他自認了解顧風，可這卻是顧風頭一次如此情真意切跟自己傾訴心中苦處。可是卻是在這種時候。

皇帝看著他波瀾不驚的模樣，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那年顧老相爺告老還鄉回江南時，先帝獨自一人在御書房坐了半天誰也不見。當時他有些不解，現在他突然就有些了解先帝當時的心情，他比先帝當時的心情更甚。

顧風看皇帝面色閃爍，眼神微動，開口道：“不過現在說走為時尚早，最起碼也要大局定了才行。”皇帝聞言面色一肅，沈吟半晌，慢慢開口道：“有容，到時我送你。”

顧風面上隱隱有絲笑意，回道：“一言為定。”皇帝點點頭。顧風接著道：“好，那我們還是老規矩。”皇帝聞言，眼中有抹笑意道：“好。”

兩人在御書房一直談到夜深，直到元寶在外耐不住進來詢問兩人晚膳，兩人才驚覺忙著公事，竟然忽略了時間。事情正好也忙得差不多了，皇帝命元寶將晚膳直接擺在了茶室。

兩人用過晚膳，元寶收拾干凈桌面恭敬退出去，皇帝和顧風半靠在那裏消食，許是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兩人心情有些不錯，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仿佛二人還是年少時，皇帝還是不甚得寵的溫良太子，顧風還是風頭正盛的相爺公子。

皇帝看著墻邊那座仙鶴祥云屏風，道：“難怪之前你傳密信給我，讓我派景之去汴州。可你覺得他堪當大任嗎？”

顧風身上有傷，又坐了一下午，此時用過膳，靠在一邊，微有幾分懶散疲憊道：“他是你的外甥，你該比我更清楚。”皇帝聞言，驀地笑了：“你對景之倒是滿意，可對陸離怎地總是不中意？他們倆可是親兄弟。”

顧風眉毛微挑，懶洋洋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蕭景之雖然恃才傲物，可起碼知道收斂，而且行事周全，從不落人話柄。可蕭陸離……”顧風停頓了下，看了眼皇帝，神色有絲怪異，道：“我若早知道有朝一日他會做我的女婿，我絕不會讚同你將他寵得這樣無法無天，不管不顧。”

皇帝反問道：“不管不顧不好嗎？這京城從來就不缺周全圓潤。”顧風聞言，臉上突然有了一絲笑容：“這一局你贏了。”皇帝笑道：“你不過是關心則亂。而我自認為自己確實有些偏心，相對景之，我確實更偏愛陸離。我生在這深宮之中，爾虞我詐，勾心斗角見得多了，就格外偏愛那些心無旁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