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化龍
裴知還輕嘆一口氣, “哐當”一聲，將自己的長劍扔出老遠，隨后微微抬起雙手, 再無其他動作。
沈靈雨兩指按著他的后頸，同樣不敢輕舉妄動。
“姑娘在我身上砍了這兩三刀, 大抵能解氣了, ”裴知還雖被她挾持, 但語氣中毫無懼怕之意, “可以放手了嗎？”
說罷，他試著調息, 卻發現越是運功，那股自沈靈雨指間渡進他體內的死氣流動得就越快，不多時, 他便感覺自己好似扎進嚴冬的一池冰水之中，無法動彈。
貼在他頸后的手指比尋常人都要涼上些許, 她身上的死氣只渡給他了幾分, 他便這樣的冷……
原來，她一直以來都被困在這般冰冷中嗎？
裴知還的眼睫顫了兩下, 終究是將情緒生生壓了下去。
二人僵持之時，不遠處的宋良忽然爆發了一聲尖叫。
沈靈雨向學堂的方向望去, 發現孩子們已被夏枝枝遣回家, 蘋兒正抱著云杉的腿，緊緊盯著大喊大叫的宋良，眼神中滿是大仇將報的快慰。
宋良被捆在樹干上不斷地掙扎，他已經整整一日沒有吃藥了, 他懇求地望著云杉，卻再也得不到她的憐憫。
沒有了云杉的血, 他老得很快，黑發變為銀絲，隨后簌簌脫落，炯炯雙眸在剎那間渾濁，他最痛恨的皺紋也如蛇蟲一般在臉上肆意爬行。
最后，他終于在痛苦的呻.吟中化為齏粉，被風吹散了。
云杉沈默地捂住了女兒的眼。
縛妖繩松松垮垮地掉落在地上，宋良已經徹底不見蹤影，青恒走上前，撿起樹下的那枚如碧玉一般的妖丹遞給云杉：“你的妖丹原來是被他吞了?！?
云杉接過自己的妖丹，頃刻間周身盈盈光芒繚繞，妖丹重回她的體內。
青恒知道沈靈雨為了救出云杉母女，是舍命與裴知還相持的，眼下惡人已死，妖丹已奪，女兒也已找回，云杉沒有了再留下拖累的道理。
于是他當機立斷，催促道：“既如此，你趕緊帶著你女兒離開這裏！”
云杉一楞，隨后拉著女兒，向沈靈雨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禮。
看到這裏，沈靈雨不由得舒了一口氣，卻聽裴知還輕笑一聲：“你還有心思看別處？”
“裴公子這般境地，仍能笑得出來？”沈靈雨思忖片刻，又渡了一小股死氣給他，見他面色蒼白如紙，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但他畢竟沒有什么不死之身，須得把握一個度，再說，眼下她還沒有同蓬萊結仇的打算。
覺察到她不再渡氣，裴知還忽然開口道：“我殺了那只小狐貍，你竟不想殺我嗎？”
沈靈雨手下一頓，問：“你說什么？”
裴知還冷得打了個寒噤，卻咬著牙繼續道：“我本以為你會為那狐貍報仇，看來是我想錯了——原是宋良說得沒錯，在你心裏，那些小妖也不過是你手中的棋子罷了。
“姑娘你可知，那日，我本就是在追殺狐貍，若沒有你的驅遣，那狐貍早就成仙了。
“他的死，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嗎？”
恍然間，沈靈雨覺察到手臂上一陣黏膩，她又回頭去看，卻發現身后不知何時成了萬丈深淵，無數條漆黑的手臂攀了上來，欲將她拖到深淵裏去。
裴知還的聲音變得很遙遠，取而代之的，是愈發清晰的耳語聲。
那些細碎的、急迫的、竊喜的聲音在她周身蠢蠢欲動：
“要殺掉他嗎？”
“讓他閉嘴如何？”
“他脆弱的喉管近在眼前，而你只需要將其斬斷?！?
“動手，快動手??！”
嘴角緩緩淌下一道血線，沈靈雨失神地握緊手中的紅月刀，架在裴知還的脖頸上。
可是，已經夠了，不是嗎？
云杉已經帶著她的女兒離開，她還有要事在身，怎么能在此處耽擱？
要事？等一下，她原本……是打算做什么呢？
她感覺自己在深淵中漸漸迷失，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片赤紅。
她不必去想那些覆雜的事，當下，她只需要斬斷。
裴知還的脖頸已被紅月刀劃破，滲出的血順著他的喉結滑落進層迭的衣領中。
她本想等一切結束之后再為長尾報仇，不過像這樣簡單一點也不錯——斬斷，隨后拖著他一同墜入地獄。
她緩緩湊近，想要欣賞裴知還將死時的掙扎之態，卻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轉瞬即逝的狂喜。
這人是瘋子嗎？
她手上一緊，剛要用力，忽聽得耳邊傳來熟悉的一聲呼喚。
“阿靈！”
清脆的兩個字，這是她最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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