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半個月暑假就要開始了,校園裏少了加藤細川似乎安靜了許多。新出現的面孔只是引起了短暫的驚艷和混亂,乖巧溫和的周汶一直謹行慎為,大家對他的印象都還不錯。
海瞳有時會遇見他,在走廊,在訓練室,在操場上,他們像兩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只是相互註視著,擦身而過,再無交集。
在學校外面的咖啡室裏,當她坐下來等一杯咖啡的時候,會看到他走進來坐在靠近門的桌子前,叫來一杯冰茶。在他們中間隔著七張桌子,幾對戀人,幾個要好的同學,也有順腳走進來喝咖啡的白領。汩汩的咖啡順著口腔滑下去的聲音,咖啡機打磨咖啡的聲音,細碎的腳步聲,切切的歡快的私語,還有充斥著整個房間的濃濃的咖啡香味兒。
她偶爾從正看著的書裏抬起頭,正碰上他看過來的目光,那目光也是熟悉而陌生的,隨著時光的移轉而變幻莫測,當她註視著他時,會得到一個專註的回視。這讓她感覺無比煩悶,她隨即移開目光,只能出神地望著窗外行走的人影。
白晝是如此漫長,miya和新游戲規(guī)則樂隊整天忙于各種商業(yè)演出和訪問,又要錄制新歌,聽說有一家唱片公司打算給他們出唱片了。海瞳從心底替他們高興,她也答應miya會繼續(xù)給他們寫歌。沒有他們的加藤細川公寓日漸清冷,主人又長期滯留日本不歸,很長時間以來,海瞳都在外面消磨到日暮落山才溜溜達達地回到公寓。鋼琴好長時間不彈了,琴蓋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最后一絲天光將被黑夜吞盡的時候,海瞳推開咖啡室的門,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悉數亮起來,瑩瑩的光芒懸在微藍的天際,夏夜長風平地而起,撩起褲角和如絲的短發(fā)——她走得不快也不慢,這是一條清冷的長街,很像亞灣的那條長滿法國榆的大道,只是在它兩面是些稀疏的店鋪,亮著溫暖的燈光,襯得在路上行走的少女如此孤單……
在接近外交公寓的十字路口,人跡變得熱鬧起來,由于正是晚飯時間,街邊快餐店和食鋪的伙計們來來往往穿梭不停,他們騎著電車正一趟一趟地到各個大廈和住戶處送外賣,晚歸的私家汽車在街口川流不息。
那一瞬間,她的註意力一定是被什么吸引了,她出神地盯著一個瘦削高大的黑發(fā)男人從街對面走過來,他行走在路燈下,臉上的黑色墨鏡在燈光裏忽明忽暗。海瞳就突然凝固在路中央緊緊盯著鉆進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黑色雪佛蘭轎車裏的男人,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她什么也聽不見了——當汽車啟動燈亮起來的時候,她拔腳要沖過去,卻被一個人從背后抱住,狠狠摔到路邊——一輛貨車疾馳著從她腳邊駛過……
她從地上爬起來,看到蜷縮在一旁抱著膝蓋在呻吟的周汶。“你干什么!”她大聲地喊起來,不知為什么,看到他痛苦的模樣,幾乎令她發(fā)瘋。她暫時忘掉了那個坐進雪佛蘭車裏的男人。
躺在地上的人仍在呻吟,褲子撕裂了,露出血肉模糊的膝蓋。海瞳蹲下來,把他扶到路邊的長椅上,“讓我看看。”周汶扶著腿,疼得大顆大顆的汗水從額頭上滾下來。海瞳憂心忡忡地看了看,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
“你沒事吧。”少年的眼睛含著痛苦的淚水問她。
她看了看他,突然心煩意亂。
“我們去醫(yī)院。”她看了看外交公寓隔壁的那家美國私人醫(yī)院,誰知稍微一動,他就疼得大叫起來。“來,我背你。”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海瞳把他背到背上,穿過街心花園向醫(yī)院走去。
少年的腦袋伏在她的頸上,冷汗弄得他額頭上濕漉漉的,他的呻吟聲漸漸微弱,“怎么樣?疼得厲害嗎?”她緊張地問。
少年在她背上搖了搖頭,柔軟的頭發(fā)蹭著她的肩膀癢癢的。“有些困了,突然很想睡覺。”
“什么!”
“你的背,像枕頭一樣溫暖……”
海瞳有些哭笑不得地說,“以后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即使——我真的被車撞了,也不想看到你為了我而受傷。”不知為什么,說完這句話后,她感覺心臟沈入了某個空洞的谷底。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他俯在她耳邊輕聲說,使勁摟了摟她的脖子,不知為什么,她感覺一些熱呼呼的液體流進了她的脖子裏。
那個真正的美國醫(yī)生先查看了一下他的膝蓋,確定是皮外傷,沒有傷及骨頭。仔細清理了傷口后,海瞳從自動售貨機上給他買來了紅茶。他們坐在一張松軟的a字形沙發(fā)裏休息,聽著喬瓦尼的月光奏鳴曲,黑夜在窗外默默地流淌……
“需不需要給你家人打個電話?”海瞳問。
周汶搖搖頭,他感覺不像開始那么火辣辣地疼了。“沒事。我不想他們擔心。”
“我說,”她望著那間亮著燈的ct室,“你跟蹤我來著。”
周汶有些不安地挺了挺身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斜著腦袋看了看他,忽然嘲弄地微笑起來,“光看你這幅天使般的樣子是沒有人會相信,居然會跟蹤女同學來著……你,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
“以后不要這樣了,會很危險的。如果沒有看清是你,我可能會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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