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下移時，她發現他胸前也并未多出什么深色的印痕——果然，那只是一場夢吧
但是，分明有哪裏確實變得不太一樣了。
等等……
之前他的衣袍明明是混色沾血的朝服，什么時候又變成一襲白衣了
不過他素來愛干凈，想來是在她沈睡期間換成白衣了也說不定。
她這樣自我安慰著，微微平定了一下，伸手落在他胸膛上——還是沒感知到有任何受傷的痕跡，看來真真切切那只是個夢罷了。
松了口氣的同時，她又兀自惆悵起來，看來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以后，她逐漸的也正失去她原有的意識之海，已經開始分不清現實還有夢境。
也許，等有一天昭歲星連她的識海也完全占據的時候，就是她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候。
少女將手收回去，她想起夢境裏他說的話，忽然百感交集， “和我一起死嗎”
但她并不抱有期待他能給出什么回應，只是輕輕嘆息: “我做尸魃不到一年就已經痛不欲生了，你是不是也早就厭倦了……”
聲音裏分明已經沒有多少怨恨。
她經常在想，如果一開始就是尸魃的話，興許這一世躲躲藏藏的也便過去了，最多覺得命運不公罷了。但若從一個世人尊崇，在極晝之光裏冉冉升起的高貴神明，墮落為只能在黑暗裏人人喊打的生物，大抵是沒人忍受得了這種落差的。
如果不是覆仇的信念來支撐，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掙扎過了，仍舊擺脫不了天道的懲罰，也嘗試過覆仇，卻被結盟者背叛，甚至連背叛者的女兒都殺不了。
她在這樣一個看不見黎明的黑夜裏，忽然理解了他過往的所有陰晴不定，還有犯下殺戮仍舊不愿停下的手。
怎么能停呢早都回不了頭了。
因為被眾神和天道所放棄，沒有依靠和同行者，所以不愿意放她離開，以致做出那樣無法回頭的舉動。而她雖然被他變成尸魃，但是至少還有親生父母和兄長在苦苦追尋她，即便如今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但總歸，是比他幸運的。
好像這一刻，她也能明白他內心深處還殘存著的那一丁點希望。
因為那一丁點可笑的希望，他才對她一再心慈手軟。
他是覺得，她應該是一個對他心軟的人，哪怕他對她做了再過分的事，她最終還是會不忍心而去選擇原諒，也不會扔下他——他總有這樣的自信。抱著這樣的希望，他一再相信了她會跟他回去，他們還能回到以前。
而她現在確實覺得他可憐極了。
窗外有雷鳴聲，她捂住了耳朵——奇怪，這樣大的動靜，竟然也沒能吵醒他。
她在黑暗中仰頭，借著閃電的光幕看了眼他的臉，他睡得很沈，很沈，如果不是氣息和脈搏都正常，她都要以為這是一個傀儡在陪她。
又一道驚雷劈下來，天地仿佛都在顫，她抖了一下，沒忍住環住了他的腰，往他懷裏縮了縮。
“你怎么還不醒”終歸沒有忍住，她低低念叨了一聲。
身側的人并沒什么反應。
“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就說幾句，我有點害怕。”她再度小聲的開口。
身側的人忽然動了動，然后無聲無息的握住了她的手，但那只手很涼，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 “怕就閉上眼睛。”
他竟然真的醒了——她還想說什么，就見他的手移上來捂住了她的耳朵。
鼻端的特殊香氣越來越淡，她又開始無端心慌，那種感覺就好像他隨時都會像之前那樣消失不見。
“這一次，如果你再消失，我就沖進雷暴裏，看看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頭頂傳來一聲輕嗤，仿佛這句話令他覺得好笑，他語調很低， “等你什么時候聽到雷聲不嚇得躲進我懷裏了，再來我面前說這樣的話。”
“我真的敢……”
“嗯，你敢。”很顯而易見的敷衍。
“……”
但好在他并沒有像之前那樣說著說著就不見影了，她略微放松下來，想了想還是問他， “我們真的會死在這裏嗎”
他沈默了一會兒，淡淡問她: “你怕嗎”
“我已經是必死的命局了，你不必再為我做什么了——”說到這裏，她微微停頓了下，道: “我真的已經很感激了，問你這樣的話只是因為——”
“因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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