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時，他甚至比平日還要安靜，讓妃見忍不住看他，“道人可是緊張？”

“.….不”

周圍農戶看見兩人回來還帶著兩頭老驢，忙上前道，“這在我們村可是不好養活，若是不想讓它們斃命，就在此地放走他們罷”

道人搖頭，“無妨，只是幾日罷了”

“唉唉唉，不聽算了”其中稍微年長搖頭嘆氣。

是快入夜，借住的農戶一家忙招呼他們坐下吃些東西，見兩頭老驢，轉頭同路上遇見農戶一般警告一番，見兩人不聽勸，就帶到后院籬笆綁起來，兩人借口在外用過，推脫夫婦熱情招待，看一男一女各自回屋，餐桌上靜了一瞬。

這次，妃見直直跟著他進了隔間，他坐下才問，“如何？”

“沒有”她聲音有些清淺，不似之前嬌軟，“你好好歇著…若是….”她手腕一翻，掌心出現點點光華，朦朧又柔和，道人是見過的，但是此刻那光裏似有一枚小巧燈籠樣式的東西悠悠轉著，四周又同昨日一般無光，但又比昨天風大多了，呼嘯而過，聽得道人心驚，她頓了頓，“現在有問題了，你暫且以金剛杵護好自身”道人深知這時不是逞能之時，妃見亦不是一般人，點頭示意明白，手就掐法訣。

“來了！”她話音一落，小舍四周豎起緋色光圈，不知哪兒來的青綠之氣圍繞在外，似是不能進，散發一股子腥臭，四周土墻漸漸剝落，周圍人生活過的痕跡似是灰塵消散，那青綠之氣不滿足單單圍繞兩人，竟化成惡鬼模樣猙獰尖叫，旁還帶著好幾面色發白，古怪猙獰的青色小鬼，看到小鬼，面容有幾分熟悉，這是早上在村口玩鬧的幼兒。道人吃驚，面色卻不露，手上卻不停打起來法印，一件爆出金銳之氣的金剛杵從他袖中滑出，此刻妃見緩緩飄在剛剛掌中幻化出來的八角宮燈上，每角綴著銅鈴流蘇，珠光從燈中流瀉，輕柔罩在道人身上，見他祭出法器，似要攻擊，輕喝，“等等”

雖然不解，他也沒有在進行下一步動作，抬頭見她，紅衣飄飄，燈光搖搖，一陣奇異且抑揚頓挫的聲音自她響起，是今日唱過的曲子，緋色光圈隨著發展泛起波紋。聽見那青綠之氣更尖利的慘叫出聲，讓道人耳鳴頭暈，體內氣血翻涌，金剛杵微微抖動，但是妃見吟唱的聲音也傳入耳中，隨著她聲音運轉真氣，道人只覺身處蒼茫，古樸莊嚴的撞鐘聲響起，一下下震蕩心神，只覺得令人臣服，二十四聲鐘響后，一陣令人心悸的荒涼傳來，那青黑之氣微微旋轉，化作青膚長獠牙猙獰模樣，它不甘憤恨在空中打滾，那緋色光圈已然化成輕紗模樣籠罩。

道人似乎不信能這般輕易制住這惡鬼，“快用金剛杵！”

金銳之氣爆射而去，妃見衣袖一震，金紅相交，青鬼越發虛弱，待嚎叫聲漸消，隨著腥臭妖氣變淡，周邊出現一個個或站或坐的珠光色身影，著長衫羅裙行人模樣，面上卻帶著青銅面具。不遠處站著一微胖，一高瘦男女，正是今日收留兩人的夫婦，卻見青黑之氣散去，那緊貼他們的面具皸裂，然后碎成點點黑氣向四處散去。

“別分心了”妃見畫下法陣，那八角宮燈浮在她身旁，八角銅鈴響起，道人卻聽一聲不滿。

“這…這村子”

“不錯”妃見點頭，“這村子中并無活人，你聽見的，是轉世咒，活人聽得見，惡鬼聽得見，但不知自己已經死了的亡者聽不見，青銅面具區分人與亡者，入夜后，人人敷上青銅面，他們不知自己已經死了，依然同常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青銅面？”

“那是洪荒說法，換作現在就是拘魂了”

“這種事，怎么可能是人能做出來的”他驚到，拘魂早已被忘在封神時期，此法陰毒狠辣，只有些邪祟會做。

“今日去的林子是陣眼，而我們所處的村子是陣眼得以運轉的源頭，村中人不知，村外人不知，每當初一十五祭奠時，便將誤入法陣之人魂魄帶走，以供養寄住老槐樹上的惡鬼，而那些亡魂多數聚在老槐樹旁，久而久之，精魄被惡鬼悉數吸食，而亡魂所記憶越來越少，執念重的又成精怪，今日所見烏鴉，不止那么幾只，是精怪所化”妃見閉目，道，“從南朝末戰火，平安村早已被夏軍屠戮干凈，不論老幼，我那日來，血流成河?！?

“你早就知道？！”道人不可置信，“早就知曉這裏整村是亡者？”

“她自然知曉” 來人戴一頂軟翅紗帽，穿一紅圓領半長衫，束一條犀角大帶，踏一雙玄色玉履，面貌俊朗蒼白，面上卻是不喜，左手善惡簿，右手生死筆，身旁站著黑白無常，身后還站著數名著重紫衣裳男子，“妃見…”

“說吧，這是怎么回事，如此惡鬼，地府是放著出來讓它游戲人間的么”妃見背向幾人，纖細單薄的身子似是下一秒就要散在風中，不遠處的青面鬼攤到，紫衣男子寬袍之下伸出數條寒鐵鏈拘起，“竟自成一方天地”

“妃見，此事，你不該管的”黑面判官皺眉，看了眼一旁面色沈靜的道人，“天將行瘟疫?！?

“道人，此地此事，就算你是為蒼生著想，也不可透露半點”妃見沈聲，惹來崔鈺一整嘲笑。

“你倒是對別人上心”

“判官崔鈺？”道人定了定神，總覺今夜是窺視天道。

“是了，你可知為何她知道，此處血流成河，每戶人家尸骨都是她一人收斂的”崔鈺挑眉。

“如此，還是我的過錯？”妃見輕笑，聲音嬌軟，“倒不如，先說說，你們做的什么打算”妃見抬手摘下幕離，烏云漸散，清輝月光為她鍍了層冷色，“惡鬼成一方，隱隱要成鬼王之相，哪裏來的高人，拘魂百年，將行疫病”

“呵，地府可管不了，不過是奉命行事，至于這鬼王，是我們走眼了”他抬袖，善惡簿翻了幾頁，“他不是我們放出的惡鬼，是有人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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