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陰雨，天氣有些微涼，樓裏來的客人不多，雅間更少，只有兩人去了，不過片刻就回來了，畢竟樓裏不止她們幾個秋女，也閑的可以休息休息，就在自己房裏繡繡花嗑瓜子，聊點鎮子上的事，小廚房還是熱火朝天，無鹽昨夜幫了她一夜，今日又早早去了樓裏廚房，她只得一遍遍再做，只是不能浪費的都吃了，吃的她現在聞到豆芽味都想吐。

中間無鹽回來瞧過，吃了口，只是讚她進步的快，沒再說別的什么，她有些喪氣站在竈臺前，看她一臉呆滯，無鹽只得幫她最后一句，“要不，我做一次，你看著來？”

善善還是喜歡待在五層，日日就見著窗外錯落矮房，在望遠些，還能見到幾片綠意，許是駝峰的一角，那處水池又泛起水聲，她挑了挑眉，寡淡面上帶了幾分棱角，轉過頭又見那高大身影，“怎么出來了，還不好好休養”

“覺著不得勁，像是來了什么人”他英挺眉骨狠狠皺了下眉，轉眼見她搖椅旁，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再端詳她面孔，竟是覺著瘦了不少，語氣又是不善，“我在水裏修養你就是這般一坐一日不吃東西？你說好好待自己是框我的？”

她被他噎的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悶悶皺皺鼻子，看她這幅模樣，男子又是沈痛又是惱，“你，要是這般，又讓我有何顏面再見你”

“你為何總是自己怪自己”她展開素淡面容，見他皺眉，想伸手卻不能，才道，“我不過是在想，我當初自以為是，算是吃的苦果，一切只是意外，況且，你已經回不去海裏，這風平浪靜大半年，騾子找上門來，又來了個小姑娘，有點樂子了...琉酥，已經越來越好了”

“那你？”他目光還是在她周身打量

“我就是在思索怎么教小紅鯉”

“你又知她做的一定好？”

“我只要好吃，我也不曾說一定要這個味道”

“那可苦了酒婆婆買的豆芽”

小廚房裏一瘦一胖兩人盯著剛出鍋的豆芽，然后面面相覷，最后無鹽還是敗在了她懇求的目光下，只是自己，實在也受夠了這個味道，只是一口，雖然還是懨懨咀嚼，但是調味特別，倒是把寡淡口味變得新鮮，她來了精神，轉頭問，“你加了什么”

“半勺魚醬...”

“妙，你是怎的想到的”

“我，實在吃不下清醬了...”

入夜，樓裏又來了些公子哥兒找了貞思子前去唱曲，將要入秋，這夜裏涼了不少，但是二樓人們卻興致勃勃，聽聞那秋試上新晉榜眼回鄉，這許榜眼啊，文采斐然，出身貧寒，卻靠著滿腹文采得了青眼，后來師從朝中最德高望重原閣老，只是雖然人人皆看好他，卻在秋試被好友一篇國論比下，離了翰林，回來這小小鎮上，若不是他自己回來，誰都不知道這許探花居然是偏遠南邊小鎮出身。今夜前來調鼎樓，引來不少才子前來一絕高下，此刻若是上二樓，就可聽見眾學子在對飛花令，坐在靠街位置低調的紅袍青年低垂著眼，與周圍熱鬧氣氛格格不入，學子們像是知道這人秉性，沒有多勸，只是人人都在思索好句，能入得了這許榜眼的眼裏，好能在原閣老耳邊出現過。而后廚的伽枯不知，自己剛做的一盤小素菜，讓無鹽準備拿去給大師傅嘗嘗，卻被忙亂了的小二端上二樓，將將放在紅袍男子面前，他懶散神色散了不少，只因這盤豆芽油亮卻不膩，還帶幾分鮮味，許是放久了，有些涼，卻同旁熱的花雕配著正合適，他抬眼掃了一眼眾人，起筷就夾起。

而后院小廚房的伽枯本以為要將豆芽端上五層，卻見剛炒好的豆芽出現在了后院桌上，看著卻不多，酒婆婆卻老神叨叨，“還有些，就分給了左院，姑娘說，若是有人讚一聲好吃，你就可以入大廚房”

只是剛忙的幾人正疲累呢，見菜色還有昨日的豆芽，幾人都動動嘴，沒有下筷，守宮和貞思子都在樓裏，朱參卻是看了一眼，就回了房，雙胞胎也跟著笑嘻嘻回去，今日菜留了大半，那盤素菜更是動都沒動，而左院眾樂師，更是沒有回院裏，這群公子哥還不知道要待多久，但是伽枯卻好似猜到了一般，看了看眼皮半合的酒婆婆和一旁的無鹽，酒婆婆動動嘴才說，“無鹽說的，不算，三更時，你自己去找姑娘吧”

這話的意思中有隱隱勸慰，伽枯癟癟嘴，淚光就在眼裏打轉，只是兩人卻沒別的方法，安撫的話也說不出口，姑娘的話向來是樓裏鐵律，自然不是兩個人能幫得上的。

已是夜裏三更，樓裏只有零散醉酒之人，都跌跌撞撞回去，還剩幾個正被勸走，還有一兩個小二在樓下打掃，伽枯從后院出來，只有樓中才有路可以上五層，自然是準備找善善，只是半個身子才到二樓，卻見靠樓邊坐著一名紅袍男子，被夜色擋的嚴實，伽枯卻被他面前擺著一壺花雕一盤空了的盤子吸引，那不是無鹽準備拿給大師傅試試的豆芽...怎得...

“姑娘，你是不是要去找掌柜的？”木梯下一小二斜著頭問，“若是不急能不能幫我勸勸那公子，讓他回了，我這...”今日他就見了這姑娘上了五樓，后來被酒婆婆領去后院，一看就知是樓裏人，當下也不客氣問道。

伽枯彎下身子，就見一衣衫襤褸男子發酒瘋，還在哭喊，帶著一股子酸臭氣從一旁升起，像是將吃的都吐了個干凈，伽枯捂著鼻子，說不出話，只是點頭，就見那小二幫著另一人忙去了。伽枯再起身，那人卻回過頭來，像是在等什么，不曾想那梯子探出一張算得上可愛的圓臉，一時間倒是楞了楞，才慢裏斯條起了身，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燭光微暖，落到那人臉上卻是涼的，他有雙狹長的眼，好在眼黑多，占去大半，才沒落得個奸邪模樣，那唇薄，顏色淡，周身氣質淡漠，看著便覺著冷清，“丫頭，來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