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若是有緣見過煙收，定不會忘了這個女人。她美的似行客見山川，采風見好景，是清晨水煙騰起，是日落籠起彩霞潑向遠山，心生歡喜，眉眼反倒淡了。她就坐在申首山一塊斑白的石頭旁，聽來人，才站起身，撣去衣物塵土的動作都不曾有。

她目光一掃，直直落到妃見身上，眉眼間同她后來的模樣，多有神似，“又是在那菩提樹哪裏找到的？”見兩人點頭，忍不住嘆了口氣，“放下吧，你們該去瞧瞧那幾個小的修得怎樣了，上回還同我說要見月化人給看，結果還是我們幾人。”

“噯，曉得啦，只是煙收姐怎么看幺幺看得那么緊，可是有什么不對？”她這話問的無心，倒是煙收沈默了片刻，盼姿見煙收面色不對，扯了扯清鼎，兩人頷首就退下了。

倒是煙收，見兩人走遠之后嘆了口氣，又坐在巨石旁，手指撥動妃見的花苞，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她聽得，“你身上的緣線是金色的，你與那菩提倒是有緣，我見眾姐妹紅線已成黑灰，是勝極將衰昭示。你是聽得見的吧。”

恰好有風來，沒有她蔥白的指撥動，妃見也被吹彎了腰，煙收見了眼中染歡喜，“你不開花有了靈識，比我當年還有靈氣不少....若是你能帶我們走出死路，就好了。”

她這話裏頭藏了許多，只是妃見來不及細細品，她忽而轉了話頭，“你怎的就看上那顆樹了呢？憨憨的傻大個。”也不管妃見有沒有理她的意思，像是過來人教導，“我們還不在申首山的時候我也喜歡過一只妖，是只雀，成天在我耳邊嘰嘰呱呱的，很是鬧人。”

像是想到什么，她整張臉都是生動的山水，伸展四肢的背靠巨石，“只是可惜啊，他活的沒我久。”那話之后，風止鳥停。

只是當夜，月被遮了大半，月華跟著靈氣一起少了許多，她感覺自己像是不收控制，從細細的白沙下那層土裏，根須一點點抽出，就要往今早太渺那處跑去。只是她這一動，身邊就有一道聲音響起，“又要去找那傻大個？”

那聲音裏頭是恨鐵不成鋼，妃見看了看，滿腦子卻是煙收就是夜色也遮不住好容顏，她是無暇顧及了，卻聽有聲悶響，像是隔著層土，有游龍在借道。妃見這荼蘼根須被樹的氣根牽住，朝著他那處慢慢挪，她再去看煙收，她沈了臉色，卻被根須擋住去路。

妃見察覺牽著自己的那棵樹很是小心翼翼，生怕碰落她一片葉，其實這申首山，太渺站著的位置是最好的，天地靈氣最濃郁那一角，不然怎么得上天寵愛，他只是將她帶過去，等今夜云散，也不知是不是從這回憶裏頭竄出的熟悉，她覺著今夜離他比以往都要近。

她幾乎是挨著他浮在白沙上的氣根，恰好這時起風，云散，露出一道銀勾，看著像是仙人落在天上的法器，這法器定是寒玉打造，光是見那冷光就能傷人。她亦被風吹得彎了腰，恰好那花苞就輕輕碰到氣根上。

是因為挨得近了，見得更清楚了，她并未錯過太渺枝杈顫了顫，半響又起風，像是在遮蓋剛才那點曖昧的尷尬似得，這回的枝杈抖得暢快，生怕她聽不見似得，抖落了好幾片葉子，飄飄揚揚都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妃見心底已經笑出聲，原來被她忘了的過去，還有這樣一段的？這樣無措又小心翼翼的，她本是不該忘得。

煙收這時趕到，卻見一花一樹相依，澡著涼色的月，很是靜謐，落在她眼中，提著的一顆心倒是松了口氣。她皺眉思來，想著自家的幺幺是什么時候開始頻頻離開自己身邊，到了這顆樹下的？

大抵是她剛生了神智不久，本能就要找著最濃郁的寶地而去，這申首山，唯有太渺占的地是最好的。

今日這出，看著像是菩提終于愿意分享寶地，煙收才松了眉頭，心底暗罵幺幺這小沒良心的，被拐了也不曉得。

只是煙收心思百轉千回，也影響不了兩人清修。那之后好長一段日子裏，都是太渺夜裏搶人清修，白日裏清鼎和盼姿兩姐妹接小家伙回來，像是怕煙收生氣，到了晨光微熹時她也會自己忙不迭跑回來，少不得收到煙收幾句吃味的不滿。

反而到了夜裏，有無月色，太渺總會當著煙收的面搶花，久而久之煙收也沒有多管的心思了，只是每每都不給來“接人”的枝杈有好臉色。

她本以為日子大抵能這樣隨順，也能平安見到太渺將化形的樣子，只是她忘了那場將勝極滅族的胭脂火。

又是一日晨光微熹時，今日她總覺著胸口悶疼，沒有纏著太渺的樹根在不亦樂乎的玩鬧，卻是一躍朝著部落而去，期間偶遇一只周身黑灰，面部卻是白的狐貍，她在申首山呆的久了，有些外來野獸也不足為奇。

那野獸見妃見來，看都不看一眼，猶自蹲在那處往遠處眺望。妃見心底不安感加劇，很是忐忑，卻見遠遠有黑灰煙霧，走近些就見到一片紅火，那火是胭脂色的，灼的景色扭曲，她見一片火光舔舐大片大片紅荼蘼，有三只剛才見過的白面狐貍正朝裏頭慌亂逃竄的清鼎和盼姿噴火。

煙收帶著戾氣，手持綠藤，朝著其中一頭白面狐貍沖去。只是她一手已經燃起，大片衣物都燒沒了，有肌骨的臭味，她那只手的五指已經燒得扭曲，那火竟也滅不掉。

心底像是跌落到無底的峽谷，她全力掙扎，忍不住軟倒在地，清鼎血肉燒沒了，盼姿還在驚叫，她拌嘴的小姐妹卻一動不動，倒在一片灰燼當中，任胭脂火放肆游走。

妃見想在近些，她見到盼姿淚水還沒掉出眼眶就被灼沒了。思緒紛亂，有生意一下下重擊著她，最后聽見煙收大喊一句，“幺幺！去尋..菩提..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