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的早春依然寒意凜冽。柏小毛穿了及膝的羽絨服，雙手瑟縮在袖籠裏，走進位于湖東區天井路的創客空間。“非易文娛”的元京總部裝修工作正如火如荼進行中。踏入大門后，柏小毛微微松了圍巾，撲面而來的暖氣令她一直僵著的頸子驟然放松了下來。

這座天井創客大樓地段優越，往北隔兩條街就是帝都最繁華的購物中心，再往南幾公裏，就是高校林立、小吃店眾多的元京大學城。在諸多或建于遠郊、或位于新區的眾創空間裏可謂一股清流。

然而，謝瑞斯選定此處做“非易”元京總部，既不是考慮交通便利，也不是覺得這裏頭年輕人云集、租金便宜，而是因為想在這兒的一層開一間唱片行，看中了人來人往的客流量。

他的初步規劃是把一樓做成茶飲閱讀音樂一體化的休閑唱片店，二樓的格子間做公司日常事務部，樂隊排練的地方則聯系了網名“琴客”的元京知名音樂人汪凡語，對方為「玩樂」提供了自己名下的“有琴飲水飽”工作室。

這樣一來，樂隊成員少不得要在元京的好幾處奔波了。

謝瑞斯預設的住處在和府花園小區——謝千帆的故鄉舊宅。其他幾位成員也打算就近租房，這樣平時集體出車什么的比較方便。但和府花園、“有琴”、創客空間分別位于元京的三個區，大家再不能像在中陵那樣朝九晚六規律作息了。

柏小毛自從一月開始就頻頻在元京和中陵之間往返，主要任務是監工“非易文娛”的裝修進展，再者，要給仍還在以中陵為中心進行巡回live的各位伙伴打前哨，她這陣子給他們發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珍惜你們現在的好日子吧。】再配上一個“允悲”的表情。

柏小毛是真的不太喜歡元京，盡管她在這裏度過了四年多的光陰。她覺得元京房價物價高得離譜不說，氣候環境也很惡劣，冬天寒天凍地加霧霾，春天沙塵暴，夏天又熱又干。唯一清爽利落的秋天，因為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成了她極度討厭的季節。

可是，元京是帝都，全國最大的資源圈、造夢所、文化宮，永遠有欣欣向榮的熱血年輕人在這裏前仆后繼。

天井創客大樓有五層，西一樓到西二樓都是“非易”租下的場地，其他地方擠滿了孵化著各式各樣夢想的公司，多半都是剛畢業沒多久的青年，以文化產業為主——視頻制作、劇本工作室之類。也有做實體的，比如西區“非易”的樓上就有家倡導純天然農產品的公司。柏小毛來了創客幾次，常在電梯裏看到手扛一箱箱雞蛋的男孩女孩，還沒受過挫，臉上都是志得意滿的鮮活。

二月中旬，“非易”的辦公間工程基本收尾了，唱片行的區劃還得等謝瑞斯點頭。柏小毛是覺得還不錯。進到大樓后就有醒目的“下午茶”logo提示往西轉，玻璃門后是豁然敞亮的格局，一頭劃出來做花店加茶飲，一頭劃出來做唱片加書籍。中間大廳安排了客座，把桌椅移到一旁的話又可以舉辦小型的見面活動。

施工隊在“唱片行”裏頭收拾器具，柏小毛點了下手機拍照，發給了謝瑞斯。不一會兒，謝瑞斯回她道：【墻壁太白了顯得冷冰冰的。不過這個要等之后我們自己設計或者涂鴉。先這樣吧。】

又問她：【今天什么時候回中陵？】

柏小毛想了想，這是她第六次來監工，周期最久，已經在元京駐扎了好幾天，之后她要在中陵待一陣子再過來了，就回他：【等我辦完元京的手機號就回。】

元京到中陵的高鐵一天十幾趟，最晚那班19點發。

【註意安全，辛苦了。】

討論工作的時候，謝瑞斯還是非常正經的上司范兒。不過，作為男朋友的謝瑞斯，大概可以稱得上“一人多面”了。

與他交往快半年，柏小毛幾乎解鎖了他的各種畫風，其中最讓她始料未及的，就是謝瑞斯超級愛撒嬌。一言不合就埋肩埋胸的伎倆不在話下，時不時就推倒也是常有的事——當然，也得仰仗他的“好體力”……柏小毛的粉紅手帳裏密密麻麻的幾乎快記滿了兩人“一言不合”的瞬間，從中可以一窺他的喜好和禁忌，利于“順毛”，避免踩雷。

湖東區的三大移動業務營業廳挨在一塊，免去了柏小毛四處尋覓的煩惱。她停好共享單車，凝眸望了望幾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招牌，選了其中一家，緩步走了進去。其實之前她在元京用的手機號并沒有銷戶，還想繼續使用，但謝瑞斯一定要讓她選兩個連號或者情侶號。想到當時他幼稚執拗的樣子，柏小毛的心頭甜蜜裏泛著一絲無奈——光選號就花了她快兩個小時，今天只能坐最后一班高鐵回中陵了。

她把尾數“92025”和“20259”的兩個號碼發給了謝瑞斯，對方顯然十分滿意，發了個（擠眼）的表情以示“ok”。柏小毛扶額傻笑了一會兒，開始填表辦手續。

謝瑞斯給她的辦理證件是護照。柏小毛也是這趟來元京前才知道他居然不是本國籍。關于這件事她是有點生氣的。之前團隊伙伴外地演出時都是劉嫣或陶仁辦理住宿訂房；兩人一起旅行時，他也總是用自己的vip權限checkin，她自然沒有機會知道他一直用的是護照。

為此，她和謝瑞斯小吵了一架。對方覺得這種事無關緊要，她卻認為他根本沒有真正接納自己。爭執到最后，她無力地吐出一句：“你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呢。”謝瑞斯怔了怔，緊繃的面龐驀然垮了下來，眼波閃動了兩下，上前抱住她，溫聲安慰：“到了元京，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她也就心軟了。何況風波過后她再度思量，也覺得的確無關緊要，畢竟現今的演藝圈裏，外籍藝人的存在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

高鐵提速后，元京到中陵最快的一班只要兩個多小時。不過，19點的末班沒有那么快，柏小毛下車坐地鐵到了市區后，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謝瑞斯打來電話約了在億達廣場站的地鐵口接她。

中陵的早春夜晚與元京白天溫度接近，柏小毛佇立在b口，裹緊了身上的羊絨大衣。白色的路虎攬勝在夜色中飛馳而來，謝瑞斯下車關門，對她揮了揮手。

幾日未見，她站在臺階之上與他相隔相望。他倚在車門邊抬起眉毛露出粲然笑容。此情此景，像極了久別重逢游子歸鄉，她再也矜持不住，飛奔過去撲在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