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這日，江晚岑難得清醒，頂著昏昏沈沈的腦袋，任憑丁香替她梳妝打扮。
今日得先入宮拜會太子、婧平等人，晚間再參加元宵盛宴。
“丁香，待會兒我們先去秋盈閣給殿下買些糕點(diǎn)。王爺去哪兒了？”
“國子監(jiān)祭酒家中今日有喜事，王爺叮囑過了，讓主子先去，他隨后到。”
這一瞬，她思緒惘然，凄然地笑笑。
國子監(jiān)祭酒啊，是該換人了。
連日的雪天難得放晴，加上佳節(jié)一到，整座建京城似乎一下子褪去冬日的蕭條，瞬間浸入滾燙的熱鬧裏。
從出門那刻起，江晚岑一直惴惴不安，“丁香，把車駕慢些，穩(wěn)一些。”
她想，或許在府上待久，適應(yīng)了閑適安靜的生活，才對這馬車外的熱鬧生出幾分抵觸與惶恐。
到秋盈閣竟意外地遇見赫蘭珠。
赫蘭珠今日一襲紅衣，口脂也涂得艷紅，周身一掃往日裏的溫婉清麗，多出一份妖冶和狂傲，可開口仍是平和的，“王妃，真巧。”
她回禮，“公主。”
“王妃這也是要往宮裏去？”
“嗯。”她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側(cè)首遞出一張紙條給丁香，“丁香，按照這紙條上的份數(shù)去拿些牛角酥、百花糕還有桂花糕之類的。”
扭頭望去，只見赫蘭珠瞳眸沈靜地不知看了她多久。
赫蘭珠率先開口，“沒想到王妃如此細(xì)心，與傳聞中倒是大不相同。各宮都有份，自然要花些時間。王妃，不如我們?nèi)γ娴牟桊^聊聊解悶，可好？”
江晚岑本不欲與她多言，只是赫蘭珠眼底那抹犀利和寒冷讓她生疑。
赫蘭珠莫不是又在憋什么壞主意？得看緊她才是。
“公主，請。”
意料之外的，赫蘭珠只是一味扯著她聊家常，“王妃應(yīng)當(dāng)在宮中嘗過昆蘭果，覺著滋味如何？”
“據(jù)說這果子是北邕特意挑選送來，自然為珍品，是我有口福了。”江晚岑端起一碗茶輕輕抿一口。
“王妃近來身子可好些？”赫蘭珠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起手中的茶碗。
江晚岑瞥一眼，眸光閃爍，“無大礙。”
“那就好。”赫蘭珠笑得高深莫測，剎那間歸于平和，“如今苦盡甘來，王妃往后只有好日子了。不知江夫人狀況可有好轉(zhuǎn)？”
江晚岑不知她葫蘆裏賣得什么藥，頷首以對，“我阿娘尚好，勞煩公主記掛。”
“可惜啊，我娘親沒有這個好運(yùn)氣。”赫蘭珠嗓音輕飄飄地，猝地將茶碗擱到桌上，鐺地一聲。
桌面直顫，顫得面前那杯熱茶險些傾倒而出，江晚岑忙一手扶過茶碗，一手不自覺地?fù)嵘细共俊?
“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公主的母親定能逢兇化吉。”赫蘭珠如今平白讓她生起一絲擔(dān)憂，總覺得往日裏赫蘭珠還會有些許隱藏，如今哪裏卻迥乎不同了。
赫蘭珠瞇著眼打量她，“王妃，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
江晚岑不置一詞，只細(xì)細(xì)聽著。
“說起來，我與兄長也算半個晉朝人。當(dāng)年北邕國內(nèi)時局動蕩、諸王奪嫡，我父王遇刺出逃來到晉朝邊境，生死存亡之際幸得我娘親相救。他們曾相約歲暮共白首，可事到如今不過笑話一場。我阿娘入宮也不過是個側(cè)妃，備受榮寵也不過堪堪那么幾年。論世間浮華，權(quán)力之巔，新人換舊人，多的是爾虞我詐、背信棄義，少的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娘親與我說過，若有來世，當(dāng)生得尋常百姓家，不入這紅瓦琉璃墻，只為尋得一人心相守。”赫蘭珠瞥一眼對面女子的腹部，凄慘一笑。
江晚岑沈思半晌，對上赫蘭珠凄涼的目光，心頭微微一動，“公主，各人境遇不同，我也沒什么值得您艷羨之處。若還能重來，我倒想一切有所不同。有得必有失，正因有‘想得到’的野心，才會有‘必失去’的代價，我以為您浸淫王室這么多年該是看透了。”
赫蘭珠深吸一口氣，“是看透了，只不過偶爾想來還覺憤懣而已。我從未得到，何談失去？一直以來，我不過只是想得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罷了。”
“蘭珠只是好奇，如今看來王妃您失去了這么多，您可曾得到什么？”赫蘭珠眸中的深意化也化不開。
赫蘭珠的問題一出，江晚岑一楞神，只是笑笑。
得到了什么？應(yīng)該是得到了更多人的傾心相與。可失去的一切那么沈重，不能和得到的一切劃為等同。
等丁香前來知會，她與赫蘭珠也聊了個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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