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牛家村至青陽途中，楊云明裏暗裏將她的狀況問了個遍，只差沒將她綁著問‘你是不是與江家有干系’。
她狀似應付自如，實則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的苦悶，輕撫腰間軟劍，明明已用帕子擦拭去劍上鮮血，不知為何一股股若有似無的腥臭味逼入鼻中。
楊云瞧見女子第一眼起無端生出久違的熟識感，聽完女子的遭逢后又平添一縷憐惜。
這個世道對女子來說終歸不易，對于無權無勢、孤身寡婦來說更是舉步維艱。好在她有精進武藝傍身，不至于被人揉捻搓圓。
這姑娘戴著面具也難掩精致五官，只是周身神韻和灼灼目光總令楊云忍不住接近，個中緣由他也說不清楚，“冒昧一句，敢問成姑娘貴庚？”
“將近花信之年。”
楊云笑起來，露出歲月在眼尾雕琢的和藹細紋，“相逢即是緣。你與意兒年紀相仿，不如喚我一聲楊叔如何？”
“好。”蕭瑟秋風中她心底暖意融融。
楊云註視女子臉上的面具，面具遮住她的大半張臉，只露出紅唇與瑩白的下頜，“楊某看姑娘一直戴著這面具......”
“我生來面相丑陋，臉上生來帶有一塊胎記，怕嚇著人。”
楊云怕勾起她的傷心事，不再追問。
楊意在后邊看義父對別人姑娘問東問西，張起耳朵聽。
面相丑陋，臉上有胎記？
楊意一剃頭子熱漸漸熄滅，兀自打量一下他自己，不說俊美出塵也算得上五官端正。
嘶~他與她終歸有緣無分，有緣無分。
成宛握住韁繩，撫摸腰間軟劍，“您問我這么多，成宛也有一事向您請教。”
“成姑娘請講。”
“您殺了這些賊人后是什么感覺？”她抬頭望去，詢問的語氣裏隱隱含有迷惘。
楊云正色看她，“姑娘是想問殺人這個行為還是基于反抗誅殺賊人本身？”
“有什么分別？”目光飄遠，離開牛家村前她回頭看那一地北邕兵尸體，那種酸脹感和虛無感又一次爬上心頭。
“一個始于殘暴，一個出于立場。若不是出于責任，誰想殺人？一國不論安穩還是強盛，皆少不了流血犧牲，今日不是北邕兵，就是我朝百姓。”楊云慢慢理解她真正想問什么，“成姑娘，人世間沒有什么非黑即白，我們與北邕之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是各自堅持各自的道而已。”
她深呼一口氣，心上沈郁的壓迫感久久揮之不去，“是啊，若想保護一個家庭，就會造成另一個家庭的破碎。可，利益、權勢、欲望真能始終勝過一切真情與悲憫么？”
今日北邕兵入侵出于生存的野心，晉朝反擊則為保護疆土和萬千子民；當年南羌出于侵襲的欲望算計晉武帝，晉朝為斬草除根而屠城。若真要論個孰是孰非，誰又是對，誰又是錯。
她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猶疑這世間的欲望是否能永遠凌駕于真心之上。
楊云嗓音穩重，沈淀幾十年腥風血雨的過往，“成姑娘，信則有，不信則無。”
她笑笑，“或許您說得對，是我想得太多。”
楊云搖搖頭，無奈道，“姑娘只是...太好了。”
婧平也這樣說她，可她現在也不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過去她總以為要去掉污來求得凈，故而只想永遠脫離朝堂污濁尋得一片自由，可她真的自由了么？
“楊叔，你們武力高強，難道沒有想過參軍入伍？”她移開目光，看似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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