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爾靠近一步，她面上不顯卻小動作不斷，像是一只被揪住耳朵而惹急了的兔子。
她時常又有些奇思妙想，有些驚世駭俗的歪理，令他不禁覺著留著她也有點意思。
無聊的時候，將她撥弄一番，也能找個樂子。再者，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他一掌即可拍死她。
漸漸地，他想除去她時，那音容笑貌如同緊箍咒似的束住他的手腳。
接著，她卷入禮部尚書宋云峰毒殺案，他怎么也沒想到她會以自己為餌救下宋云峰的小妾。
在他看來，泛濫的同情心有害無益。
可看著鮮血染透她的衣裳，看著她躺在牢中了無生息的模樣，他也覺得鮮血紅得那么刺眼。
他殺過的那些人身體都是冷的，他更想知道她的溫度，于是鬼使神差地探頭印上牢中女子的唇畔。
軟軟的，熱熱的，燙得他打了個激靈。
他覺得她是個傻瓜蛋兼廢物，誰會舍身去救別人？毫不值得。
將她救出來后，他以為她會吸取教訓學聰明點，安分一段時間，結果她又操心上了陸祁的事，那時他和她快要去云澤山入學。
云澤山入學在他的計劃裏，是漸漸進入朝堂的起步。
他不明白，陸祁被貶去揚州當知州，又和她有什么關系？
何況，陸祁必須死，這是師父的大計裏必不可少的一步。師父也不知從哪裏特意找來江湖中另一個組織千音閣的令牌，師父說只管讓千音閣當替死鬼。
他不問為什么，也從來不在乎這些，他唯一想的就是當上那九五之尊，掌握生殺大權。
偶爾只聽到師父極其鄙夷地嘲弄過千音閣一句：“良善怎么能當飯吃，都是一群蠢貨。”
他喜歡在一旁觀察所有人，更喜歡獲得將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的輕松感。
或許正是因為他不喜歡多管閑事，所以才碰上一個愛管閑事的她。
她傷沒好多久返回云澤山武學館，才將將待了不久，遇上江淮洪災爆發，又要跟著武學館眾人前往江淮一帶救災。
果真是個麻煩。若一路上過了病氣，又得給他添麻煩。
碩風說，不如就讓她這么折騰死算了。
他又覺得不妥，得他親手除掉她才行，這樣脫軌的行為他不允許。
到揚州那一帶，來到大壩之上，看著她毫不猶豫地扛起沙包跳進滾滾洪水裏，他才發現原來她是個瘋子。
他也不明白最后到底怎么了，也瘋了一回。
他承認對她很好奇，想知道這個女子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久而久之發現，能有什么東西，就是一團又一團傻氣罷了。
師父說，他耽誤太久的時間，為何遲遲不收走江家人的性命。
他第一次內心陷入糾結，饒是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在糾結什么。
最后的最后，還是設計“殺”了她的兄長。
他第一次欺騙師父，也第一次背離自己。
那日，她撲在長街的血水裏哭得撕心裂肺，他又不明白那種悲痛感，因他從來沒有家人。
可他看著看著，居然從眼角抹出一滴水。奇怪，當真奇怪。
時間推移，他除掉顧千羽之后，又得借除掉太子的契機除掉寧王顧淮之。
他本可以借此契機讓長寧侯府徹底絕后，可她心如死灰的面色刺痛他的心。每次探訪太子后，她面龐慢慢恢覆鮮活，這鮮活又再一次捆住他的雙手。
他想，太子也不一定得立刻死，或許還有辦法。
然則世事難料，北邕那個公主居然蠢到那般境界，攪亂他的計劃。
她在最不該知曉一切時明白所有真相，其實細細說來，他次次都為她退了一步。
在她發誓要和離，想多次出逃離開他的那一刻，他的心無來由地空落落，隨之蔓延上無名的恐懼之情。
他知道不能再后退，故而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捉回來關著，那樣他的心裏就踏實，一切又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后來，他得知他們有了孩兒，心中異常激動。
午夜夢回之時，經常夢見兒時遇見她的第一面。他想，他今后也要帶著孩兒一起出去玩。
他以為她會安分，沒想到她從未放棄過出逃。
最后那次出逃，她成功了，永遠地成功了。
他摟她入懷，終于從她灰暗的眸中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不得不承認，他輸得一敗涂地。
為何一次一次地不忍？因為愛這一個字。
那一年，他二十歲，妻兒雙亡，再一次體會到久違的錐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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