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跟她擦肩而過，只迎面看了她一眼，后來再看到她，是廣告牌上那個像明星似的補習天后。這天晚上，面對著面，我細細地看她，她無疑是美的，不是先天就拿到九十分的那種美，而是經過歲月的歷練、自信和品位的蛻變，活出了最優秀的自己。一雙粗眉、長而大的眼睛、堅毅的眼神、略高的顴骨、方方的下巴，漂亮的脖子，那是一份倨傲的美，這份美不是要你去恭維，而是要你認同和仰望。然而，她一旦不那么提防別人了，拋開進取心，卸下盔甲，淺淺地笑起來，那眉目又是另一番姿態。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顧盼之間，帶上幾分嫵媚，那嫵媚就像她身上的香水，是我兩年前聞到的一樣的香味，它在告訴你，她內心比你想象的要覆雜，也充滿了矛盾。
這天晚上，她穿一件輕軟的米白色的絲襯衫，敞開了兩顆紐扣，細細長長的腿穿的是一條黑色闊腿褲，腳上踩著一雙紫色天鵝絨拖鞋。她太知道自己的優點了，這么美好的身材，穿得越簡單越是迷人。她比我和程飛都大幾年，歲月留給她的，是一份自在與從容。我看著她，很難相信這個人是和我同一天生日，我們是那么不相似。
“生日快樂。”我把手裏的禮物給她，我買了一個小小的水晶野豹擺設送她，程飛說她喜歡豹子，辦公室裏有很多。
“啊，太客氣了，謝謝，我都沒準備禮物給你。我還是頭一次認識一個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人呢，我們太有緣分了。”
屋裏人很多，都是全版圖的職員和老師，有男的，也有女的，他們有的帶著另一半，有的只有一個人來，正在喝著香檳聊天。程飛給我一一介紹，這些老師的廣告我都見過，感覺也就不那么陌生了，他們都穿得很時髦，一個個看起來意氣風發的樣子，不無好奇地看著我，然后又努力掩飾自己的好奇。
在他們心目中，我到底應該是什么樣子的，和他們想象的又有什么不同，也許我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沈璐的房子又大又漂亮，所有裝飾看來很簡約，卻又處處見品位，屋裏掛的全是些顏色淡淡的抽象派油畫，每盞燈都很漂亮，客廳那套米白色棉布的組合沙發看著很舒服，人坐下去也許就不想離開。
一位奧地利廚師帶著助手在設備齊全的廚房裏一邊喝著冰凍的白酒一邊準備晚飯，廚師是沈璐特地請來為今晚的派對做菜的。
“來吧，我帶你到樓上看看。”沈璐說。
“啊好。”我回頭看看程飛，他在客廳那裏跟其他客人一起。
沈璐走到哪裏，四只薩摩耶犬就跟到哪裏。那四只薩摩耶犬太熱情了，我爬上樓梯時，差一點就被其中一只絆倒，結果，那只可憐的狗兒被沈璐狠狠責備了幾句，耷拉著尾巴走在最后。
樓上有四間套房，睡房、書房、客房，還有一個房間是聽音樂和看電視用的，裏面有一張按摩椅和一臺跑步機。
“我都是看戲的時候做運動。”沈璐說完又帶我去看她的睡房，從睡房的一排落地窗看出去是中區燦爛的夜景，睡在這裏，做的夢應該也很繁華吧？睡房裏有個衣帽間，掛滿了衣服，大部分是黑色、白色、裸色、灰色和駝色，都是她的，這間屋子明顯只有一個主人。
“餓了吧？我們去吃飯。”沈璐說。
晚餐的主菜是烤法國布烈斯雞。提前一天風干過的雞，皮很脆，雞身裏填滿了鵝肝醬、豬肉醬和香草。
經濟科補習天王說：“布烈斯雞真的是世上最好吃的雞，怪不得也是最貴的雞。”
中文科補習天后說：“我們吃的這只是公雞嗎？布烈斯雞好像都只吃公雞。”
“有母的，也有公的，這只是公的。”沈璐說。
“天呀！”我禁不住在心裏慘叫，“我吃了一只公雞！”
一想起這只雞是有雞冠的，感覺就有點奇怪，公雞不是負責啼叫的嗎？好像是不該吃的，雖然我從來就沒聽過雞啼，可是，把公雞吃了，明天早上就沒有雞啼了。
程飛夾了一塊肉給我，在我耳邊說：“這雞很好吃啊，多吃點。”
我倒是覺得布烈斯雞的肉有點韌，我不怎么喜歡，白切雞和炸子雞好吃多了。
沈璐開了很多酒，也喝了很多，切蛋糕的時候，她又開了幾瓶唐培裏儂的粉紅香檳，說這是她最愛喝的香檳。
“生日快樂！謝謝你和我一起過生日。”她說。
她這么說的時候，我真覺得她是個多么寂寞的女人。
大家吃完蛋糕好像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繼續聊天，聊股票、聊地產、聊投資，程飛和物理科補習天王聊圍棋也聊得興高采烈。
我喝了酒，覺得有點熱，拿著剩下的半杯香檳，一個人走到客廳外面那個開闊的平臺去吹吹風。站在那兒，居高臨下，能看到香港最美的夜景。
“第一次來看房子的時候是夜晚，一看到這個夜景我就立即開支票了。”沈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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