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凜然應(yīng)諾。

他們中有不少人，可以說大部分人在投到荀貞門下前都做過不法事，有的是為了報(bào)仇報(bào)怨，有的是為了錢，在投到荀貞門下后，有荀貞給他們撐腰，沒誰敢在欺辱他們，更沒人敢和他們結(jié)仇了，又衣食無憂，要錢給錢，要物給物，實(shí)也不需要再去做不法事了。

荀貞敲打過諸人后，隨口問小夏：“那幾個少年叫什么？在哪兒住？等咱們回來后，你拿著我的名剌去他們里中，造訪一下他們的里長，告訴他：如果他管不好他里下的住民，我不介意替他管。”

“是。……，那幾個少年都是一個里的人，沖我拔劍的小兒叫徐福，另外幾個孺子叫徐祿、徐傳、魯彥、魯豹、淳於恭。”

“淳於公？是故中常侍淳於登家的人么？”淳於氏也是陽翟的一個大族，族中在朝中有權(quán)名者，一個是淳於登，前年被時任司隸校尉的陽球殺了；一個是淳於瓊，現(xiàn)在的官職也不低。

“小人問了，他說不是。”

“我見那個叫徐福的小兒竟敢在你馬前拔劍，年紀(jì)雖小，膽子不小。”

一個輕俠說俏皮話：“可惜雖有膽，臂太短，不能將劍盡拔出。小夏，你說他叫徐福？‘福’字不適合他，不如給他改名為‘叕’。”叕者，短也。跟著荀貞去了一趟陽城，輕俠們學(xué)會了這個叕字。有人大笑：“叕兒。”有人干脆直接說：“短兒。”

荀貞也不由一笑，驀然收住笑容：“徐福？”想起了一人，心道，“難道是他？他是陽翟人？”急回眼望，城墻漸遠(yuǎn)。

他點(diǎn)了兩個輕俠的名字，令道：“你倆現(xiàn)在就去找那個叫徐福的小兒，把他帶來見我。”

這兩個輕俠茫然不知其意，應(yīng)了聲，轉(zhuǎn)馬要走。

荀貞又把他二人叫住，沉吟了下，想道：“那少年才十二三歲，即便真是那人，也還沒長成。一個人的成才與天分有關(guān)，也與他的經(jīng)歷、接觸的環(huán)境有關(guān)，江南為橘，江北為枳。文聘的成長軌跡已被我改變，日后成就已是難說。對這個人，不能再貿(mào)然地干預(yù)他的成長了。反正他就在陽翟，也逃不出我的視線，不如？”做出了決定，對這兩個輕俠說道，“找著他后，不用帶來見我了。你兩人就跟著他，也別讓他發(fā)現(xiàn)，看看他每日都做些什么。”

這兩個輕俠面面相覷，這叫什么命令？一人問道：“每天看著他？”

“對。”

“不需要做別的？”

“什么也別做。”

“要是他再如今日？”

“只要不過分，也別管。”

荀貞心道：“我記得那人后來之所以改名，是因?yàn)闅⑷朔噶朔ā７阜ǜ拿螅讲耪酃?jié)讀書。事非經(jīng)過不知悔，這一件殺人事應(yīng)是他人生最大的轉(zhuǎn)折點(diǎn)。”對這兩個輕俠說道，“就算他殺人放火，你們也別管，只要提前報(bào)與我知即可。”

“是。”

荀貞命小任取出些錢，給這兩個輕俠，交代說道：“你們想辦法在那小兒的里外附近住下。記住，要把他看好了，不能把他看丟了。你兩人若能辦好此事，大功一件。”

“諾。”

雖不知荀貞用意，但荀貞御下素來獎罰分明，西鄉(xiāng)別院的十三條院規(guī)里，不止有罰，也有獎，大功的獎勵是很豐厚的。這兩個輕俠聞得他說：若能辦好此事，就是大功一件，不覺大喜，接令即去。

余下諸人里不少眼紅的，這事兒也太好辦了，一個孺子誰看不住？居然值一件大功。有的就想：“唉唉，荀君怎不叫我去呢？”

……

城外官道上人不多，諸人放開馬速，馳行飛奔。日頭漸烈，揮汗如雨。

荀貞看了一路的麥田。從陽翟到潁陰，幾十里地，沒有不干旱的。田地干裂，旱情嚴(yán)重。農(nóng)人從井中、河里取的那點(diǎn)水，遠(yuǎn)遠(yuǎn)不夠緩解災(zāi)情。憂心忡忡里，到了潁陰縣外。

諸人欲將他送到家中。

他拒絕了，說道：“數(shù)十騎入城，動靜太大，恐會驚擾縣人。你們回西鄉(xiāng)去罷。”吩咐許仲，“到西鄉(xiāng)后，你把伯禽、阿鄧、阿褒、季夏和文謙給我請過來。我有話對他們說。還有，把阿偃、小任也叫回來吧。”“季夏”，是江鵠的字。

許仲應(yīng)諾，在城外與荀貞作別，帶諸人回去西鄉(xiāng)。荀貞只帶了小夏，輕騎進(jìn)城歸家。

……

到了高陽里，先去拜見荀緄，把荀彧的信奉上。

荀緄詳細(xì)地詢問了他行縣的經(jīng)過，最后說道：“汝尚年輕，雖為督郵，賴我荀氏名耳。不可驕恣，要敏於事訥於言，愛惜羽毛。”

當(dāng)天晚上，留他在家用飯。他的諸子荀衍、荀諶等列坐相陪。

飯后，談起婚事。

荀緄說道：“八月十三是良日，既非伏日，也非反支、血忌日，得卦大吉，婚期便定在這天，如何？”

荀貞沒有異議：“悉從家長安排。”

又說起彩禮，當(dāng)世婚嫁，“奢靡”風(fēng)氣盛行，不但富家奢靡，窮家也攀比，沒錢的哪怕借貸也要把婚事辦得體面。“一食之所費(fèi)”，“破終身之本業(yè)”。荀氏儒學(xué)傳家，陳氏也是奉行簡約，聘禮倒不必刻意求多。荀緄說：“除玄、纁、羊、雁、酒、米諸般禮物外，我與荀衢商量過了，擬再聘以錢五萬，如何？”依照朝廷規(guī)制，官吏聘禮有玄、纁等三十種，荀貞現(xiàn)為北部督郵，也是官吏了，須得按此下聘。

荀貞還是那句話：“悉從家長安排。”又想說聘禮由他出，悄悄地看了眼荀緄，從他老邁的臉上看到了操心晚輩婚事的專注和一族之長的威嚴(yán)，自知就算將這句話說出來，怕也不會得到他的允許，也就不說了。

把婚期、聘禮諸項(xiàng)事定下，夜已深。

荀緄說道：“你回家去罷。在郡里好好做。你與文若并立郡朝內(nèi)外，權(quán)傾一郡，萬事務(wù)必小心，不可落人把柄，損我荀氏清名。”在他們這些經(jīng)歷過滄桑，深諳世情的老一輩眼里，宗族的名望比一切都重要。名望在，就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名望若墜，萬事皆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