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我軍給濠州送去一批糧秣，都是軍中辛辛苦苦一口一口省下來的，當(dāng)時妾身曾勸相公暫時留下這批糧食，用于自己軍中士卒，不過相公稱沒有濠州就沒有定遠和滁州，才將這批糧食遞解過去。相公說爹爹在濠州也甚是困難，寧愿我等辛苦些，也絕不能令爹爹為難！此事還吩咐妾身，決不可告知爹爹。”

“啊，原來你們竟然如此困難！怎的還不明白告知為父？糊涂！”郭子興大吃一驚，無論滁州眾人誰說滁州軍困難，也難以說服郭子興，但是馬氏這么說，郭子興就相信了，都說知女莫若父，這馬氏的為人和性情，郭子興夫婦最為了解，既然馬氏說當(dāng)時軍中極端困難，那必然是真的。

當(dāng)時正是因為收到了滁州的軍糧，郭子興才最終下定決心與趙均用等共同出兵，去接張士誠之圍。

郭天敘和郭天爵等部將面面相覷，原來還有這些故事。

“嗨，真是難為你們了！”郭子興感嘆道。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他也算是一方主將，知道管軍，治軍不易。外人只知軍馬強壯，令行如一，卻不知軍內(nèi)之事處處繁瑣，事無巨細(xì)。

“只是萬一張士誠敗了，計將安出？”郭子興還是不放心，他可不想出了狼窩再進虎穴。這滁州離高郵可是不算遙遠，萬一脫脫打仗打上了癮，不回京師非要西行怎么辦？

朱元璋環(huán)視堂內(nèi)眾人，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郭子興一愣，頓時恍然大悟，隨對身邊的如夫人道：“酒食已飽，夫人可且下去歇息。”

這如夫人輕聲應(yīng)了一聲，起身告退。馬氏趕緊起身道：“娘親，女兒與你一起去！”她亦向朱元璋告退，隨手示意眾婢一起撤下。

看著這些女子一一退下，朱元璋才安坐，挺身正色道：“回稟義父，孩兒等思考高泰戰(zhàn)事久矣，愈思愈覺得兇險，滁州軍目前雖有數(shù)萬之眾，但是兵器、糧秣皆不足，貿(mào)然東去解圍，不說元軍勢大，不來主動進攻我部就是幸事，就是沿途過河，繞澤行軍就可能拖垮我部。”

“所以孩兒與眾將反復(fù)思量，均認(rèn)為此時不宜向東，而是向南。”

“向南？”郭子興愣了，他無論如何也未料到滁州軍的行動方向是南方。

“再向南可就到了長江，你意如何？”郭子興問道。

朱元璋慢慢道：“過江！”

郭子興、郭天敘、郭天爵等人聽傻了！

自古長江天險，江面遼闊，江水濤濤，水勢湍急，到了雨季，更是浩浩湯湯，一往無前，直奔集慶東邊的出海口。沒有足夠的大船運輸，根本無法渡江。更別說南岸若是元軍有備，加強了江防后，更是難以通行。當(dāng)年曹操數(shù)十萬大軍頓于江北，只因南岸有孫、劉的數(shù)萬兵馬布防，最后一把大火被焚毀了北岸大營，曹操功虧一簣，此后再無南下計劃。

“如此兇險之策，你等為何行此事？”郭子興半天才說話。

“形勢耳，不得不為之！”這時李善長輕輕搖著一把折扇，欠身對郭子興道。這人自認(rèn)腹內(nèi)滿才華，智計可比周公謹(jǐn)，也不知這把折扇他是剛才放在了哪里。

李善長見濠州人等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心內(nèi)得意，面上卻古井無波。定下渡江南征之計，李善長可謂功不可沒，此時他自然想在濠州人等面前好好露下臉。

此時朱元璋剛剛展露崢嶸，手下武將漸漸增多，但是謀士尚少，劉基、章溢、宋濂、葉琛、胡惟庸等尚未加入，李善長正是朱元璋最親信的依仗。

“誠如適才所言，滁州軍兵甲、糧秣急缺，東行不可取，但若龜縮一地，不思長遠亦難長存。當(dāng)下高、泰戰(zhàn)事正酣，，張士誠已露頹勢，我等若不及時思量今后，待元軍緩過手來，必會大舉西行。”

“江北距離元廷腹里太近，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想在江北立足實屬不智，芝麻李、劉福通先后在北方舉義幟，命運皆如是可知。朱公這才有意南征，渡江而立方為上策。現(xiàn)在正是秋末，江水水位回落，水勢大為減小，論天時正是渡江的好時節(jié)；元廷在江淮的力量多在高、泰之地，其水師也多在那里用于人馬糧秣的轉(zhuǎn)運，而采石、太平之地元軍稀少，先前探查得知，南岸的糧食今年大豐收，正好得之軍用。”李善長分說大勢。

“另外，徐壽輝，方國珍在長江上游和下游分別起事，雖說他們現(xiàn)在屢遭元軍征剿，聲勢大弱，不過畢竟還是吸引了大量元軍，現(xiàn)在對岸的元軍實力正是最薄弱之時。”座下朱系眾將頻頻點頭。

“江南已經(jīng)連續(xù)數(shù)年未曾遭遇天災(zāi)兵禍，那里民戶稠密，糧草殷實，若能據(jù)有，當(dāng)可成霸業(yè)”朱元璋接話道。

“如君言，渡江為必行之策，但是無舟楫又如何？”郭子興來了興趣。他也知江北不好立足，現(xiàn)在到處都是元軍，突出重圍不易，要不然也不會在濠州起事后呆了兩年沒有動窩。

李善長微微一笑，看向朱鎮(zhèn)撫，朱元璋接著道：“好教義父得知，前不久有巢湖水師將廖永安、俞通海以水軍千艘來附，這舟楫之苦正好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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