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會

也許他面對的不只是兩個德拉科，還有兩個自己。一月最后一天早上醒來時，哈利這樣想道。比起白天來說，自己在夜裏的脾氣似乎要好得多。這并不是說他在生活當(dāng)中是個暴躁易怒的人，但他偶爾確實會為大大小小 —— 通常是由馬爾?；蛩箖?nèi)普引起的事情生氣。他喜歡自己的學(xué)校，也喜歡身邊的人，但當(dāng)學(xué)習(xí)壓力和與人相處的煩心事像夏天嗡嗡亂叫的飛蟲盤旋在他耳邊時，他仍然會感受到屬于少年人的煩躁和郁悶。

而夢裏蝴蝶翅膀一樣美麗的光澤總在這些時候，輕輕地安撫著他。那份令他不知所措?yún)s日漸濃郁的感情，則更像是甜度剛剛適中、吃了一口就迫不及待想吃下一口的酒心巧克力。他明明知道不能醉，卻早在不知不覺中讓酒香浸透了全身。

哥本哈根的街道上時有家禽和爛肉的臭味，讓他聞起來不太舒服，但除此之外，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繁華著的漂亮。當(dāng)他和夢裏那個男孩肩并肩走過大街小巷，在晚餐或下午茶時為對方遞一塊餅干或一把茶勺時，他就能感到眼前一切是那樣的鮮活。

“這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是唯一烙印生命的地方。”

他在夢醒的迷茫中時不時記起奧列·路卻埃的這句話。而他并不確定，他究竟該如何對待那個世界，對待那些生命 —— 尤其是他最在意的那個。

年級上與老師的面談逐一結(jié)束，剩下的只有今天與洛哈特在十二點半的那場。體育課結(jié)束，哈利以最快的速度沖了澡換了衣服，頭發(fā)上的水都沒干透便趕往了主教學(xué)樓。臨時教師沒有新的辦公室，洛哈特用的是盧平的那間，剛剛踏進去的時候，哈利差點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英文辦公室不大，平日裏一套桌椅和兩個書柜已經(jīng)讓它顯得狹小。然而此時它的墻上又多掛了十幾張洛哈特不同姿勢的照片和海報，還有一面鑲著花邊的鏡子。哈利古怪地看著自己的臉倒映在裏面，背景全是咧嘴笑起來的洛哈特，仿佛看到什么靈異圖片一樣閃開了眼睛。

“啊，哈利，進來吧！” 洛哈特坐在桌前，手裏握著一只黑色的鋼筆，正在回覆粉絲的來信。哈利不自在地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只見桌上也擺了兩沓巴掌大小的照片。

他算是明白羅恩和迪安在結(jié)束英文面談后為什么一臉鐵青了。

”抱歉，我必須在周日之前將這些處理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洛哈特短暫停下寫字的手，看向黑發(fā)男孩，“那么，哈利，你今天感覺怎樣？”

哈利覺得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想念盧平。平日裏聽洛哈特上課是一碼事，私下相處只有讓他對這人的印象更糟。他不明白怎么會有人如此熱愛出名這件事，只得勉強擺出一副還算認(rèn)真的樣子，回答完了所有最基礎(chǔ)的問題?！皩φn程的教授滿不滿意？” 不算滿意。“有沒有什么建議？” 有很多建議。哈利一邊口是心非地敷衍著，一邊瞥向墻上的時鐘 —— 十二點四十分，還有不到五個小時就是家長會，就能見到小天狼星了。

“我想口語考試的組成部分你們都應(yīng)該清楚了？” 洛哈特每問完一個問題，便會“處理”一張簽名照，哈利私認(rèn)為這是個很有趣的計數(shù)方式，“獨白、一對一交流和課堂評分。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個大概的點子了吧？獨白的稿子是上星期布置的作業(yè)。”

“是的，先生?！?哈利隨口答道，只希望自己能快點從這堆詭異的照片中掙脫。

“okidoki！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們今天就到這裏了。” 洛哈特對哈利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我很期待今晚見到你還有你的教父?！?

我和我的教父都不期待再見到你。

哈利心想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要抓緊時間走出門去，又停住了腳步。

“先生，我能問你件事嗎？” 他轉(zhuǎn)過了身。

洛哈特將又一張照片上的簽名吹干，仰起頭看他，“什么事？”

“你知道……去年九月的時候，你送了我一本書，在市中心那家書店裏？”

哈利仔細(xì)觀察著洛哈特的表情。那張滿面春風(fēng)的臉上笑容不改，像是什么都沒聽見。

“什么？” 洛哈特仍然咧著嘴，眨了下眼睛。

哈利的眼皮抽搐了一下。

當(dāng)時這個人的原話是什么來著……從什么地方帶來的？埃……埃及？

“那本童話?！?哈利決定這樣提醒他。

洛哈特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臉部肌肉像是在回想中凝固了一樣。直到過了那么幾秒，他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說了一句讓哈利即刻喪失求問興趣的話：“格林兄弟！你是說？”

“事實上……是漢斯·克裏斯汀·安徒生?！?

“啊，對！” 洛哈特用力點了下頭，“有一大張地圖那本？”

“沒錯?！?哈利想了想，決定就再多確認(rèn)一句，“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些奇妙的地方？”

奇妙。這個用詞可真夠糟糕的。

洛哈特盯著男孩有一陣，突然笑起來。他把剛剛簽好名的照片理成一沓，在桌上跺了跺。

“哈利，我是一個成年人，對童話并沒有特別大的興趣。” 他從書桌抽屜裏翻出一個牛皮紙袋，把照片塞了進去，“但我很高興你喜歡我的禮物 —— 當(dāng)然，你沒有理由不喜歡?！?

哈利啞聲站在辦公室門口，不確定這句話當(dāng)中的哪一部分更具反駁意義?！俺赡耆恕?？還是“沒有理由不喜歡”？他看著洛哈特自得其樂地對著鼓起來的牛皮紙袋露出門牙，默然離開此地。

好了，看來那本書的來源是無從知曉了。哈利想。他或許可以繼續(xù)追問洛哈特為何會去到埃及，又為何會帶回一本他不是非常感興趣的英文版的《安徒生童話》，但就憑剛才那反應(yīng)，洛哈特明顯對那個童話世界一無所知。也就是說，他只能憑著自己知道的、感受到的一切決定要不要繼續(xù)把這個夢做下去。

下午只有一節(jié)歷史課，哈利于是又花了不少自習(xí)時間在美術(shù)教室發(fā)呆。單元一“科技與自然”的最終作品就要開始創(chuàng)作了，他畫了幾個月的工廠、列車、飛機和輪船，打足了“科技”部分的素材基礎(chǔ)，卻遲遲決定不了如何融入“自然”。離開藝術(shù)樓之時，盧娜在大門前和他碰上，說自己的水彩畫出現(xiàn)在了花園的飛燕草裏。

“那讓它聞起來有股花香，我很喜歡?！?拉文克勞女孩微笑著說。

“那真是太棒了，盧娜 —— 我得趕快了，抱歉！” 哈利按下開門的按鈕，匆匆道了別。

賓斯先生的課是結(jié)束漫長一周最糟糕的方式，而等待與小天狼星見面的期盼則讓那五十分鐘格外難熬。那天的未接來電之后，小天狼星在第二天一早便回了電話，向哈利確認(rèn)他會在六點半左右到學(xué)校。隨之而來的還有唐克斯的電話 —— 她向哈利問了兩遍發(fā)生了什么事，反倒讓他找不出話來說了，只是含含糊糊地嘀咕了斯內(nèi)普的不良教師態(tài)度，并祝盧平先生一切都好。

但一星期裏的所有郁結(jié)和難熬總會在快樂時煙消云散。晚飯時間過后，小天狼星按約趕來，教父子兩人在學(xué)校高高的鐵門前碰頭，進行了一系列的登記，方才被放走。

“他們在登記這事上又收嚴(yán)了?！?哈利跟著小天狼星向禮堂的方向走去，癟了癟嘴，“聽說費爾奇先生把那些鑰匙握得很緊，再這么下去，這裏就會變成一個牢籠……”

“這都是為了你們的安全?！?小天狼星說。

學(xué)校裏面能有多大的危險？哈利剛想這樣說，就註意到小天狼星神色的低沈。他的教父今天晚上穿了一件熟悉的黑色夾克衫，這衣服裏層是加厚的，哈利卻覺得他好像瘦了很多。

“小天狼星？發(fā)生什么事了？” 哈利盯著他問。

這時，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禮堂前的草坪上。小天狼星沒有回話，而是看向了禮堂門口的方向。哈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盧修斯·馬爾福正套著一件長到腳的深藍色大衣站在門前，扎起的金發(fā)披在身后，在門口的戶外燈下格外顯眼。

金發(fā)男人原先正在和同樣站在門口的斯內(nèi)普說話，待到后者走入禮堂后，他轉(zhuǎn)身觀望了一圈，像是要尋找自己的兒子，冷不丁卻瞥見不遠處正看著他的小天狼星·布萊克。

“別告訴我他又給你找什么麻煩了！” 哈利的聲音裏不覺洩出一絲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