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巫住在一座蜂巢般的石屋山上一間簡樸的頂臺石房裏,在答辯之前,他都不再見仲雪。仲雪走上臺階,融化的臟雪順著石階流淌,就像黑色的血。“我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么愛靈子。”仲雪隔著前庭,對著寂然讀書的神巫背影說,“但我看到她,就如同看到母親……當年您和您的君長送她去吳國……如果我能阻止。但如果阻止,就不會有我的出生。”他笑起來。
在這連綿成山壁的石頭巢穴裏,也有屬于大護法的房間。仲雪倒在地上做夢,屏風上轉動一只只窺視的妖精眼,他那無因無果的愛。如同自相吞噬的蛇,他驚醒,船穿過橋面時他和夫鐔都看不到船體,一艘帶篷的船,可以輕易把一個國王藏起來。兇手把靈子拖出船篷,但扔進水裏的可能是另一個人……三個時辰后,君子卒在城外的沼澤打撈上麻袋,袋子裏裝著的是溺死的司稽。
兇手是在報覆上一場戰爭中的相關人。閽人,胥師,司稽——雪堰十分註重奸細與內鬼的培植,佐助治安的胥師提前擊鼓三次,閽人開啟城門并交出鑰匙。夫鐔的人馬被反鎖在城裏,任人宰割,是這三人造成了諸暨城的隳壞。他模仿雪堰大夫的滅敵方式處刑代表城市守衛者,這三個司法之人,任那女孩死于兇殺,怠于為她伸張正義。那些高高在上的君王,代表著莫可名狀的天命,真正可怕的是不觸及他們的利益,他們就無動于衷。如果被綁架的是吳王太子,整個越國將被犁一遍吧;如果被殺的不是靈子,幾乎沒人為那個賣牡蠣的少女哀悼,絕對的絕望。
阿堪和元緒前去查證小結和綁匪的關系……他從父親那裏被帶離,目前和燒炭工住在一起,那個浪士很狡猾,總是把關鍵人物分開,而不透露具體情況。不配當巫師的巫師,和不是女巫的女巫,一起回到連道塘孤零零的楓樹林。屠夫拖著傷腿,艱澀地承認小結被拐走了,他們父子越來越落敗,以年均二十裏的速度搬離諸暨。阿堪坐在欄桿一邊,看到那些流浪狗都被殺死了,剝下的皮插在籬笆上;元緒則總覺得有人在屋子盡頭在看她——他們告辭,元緒踩著阿堪的肩膀,再偷偷爬上北樓。剝開那些掛肉用的倒鉤,是一塊普通的擱板,就像所有貧苦之家珍藏唯一的貴重物品的秘柜一樣,打開后,映出元緒臉的——如繁殖一樣增加污穢的窺視之眼,是半面破銅鏡。銅鏡中又映出奢比尸的臉,他那因疼痛和殺氣而扭曲的臉顯出特別的峻切,從秘柜中抽出另一件寶物——一柄倒鉤劍,“女人的好奇心總是太重。”他舔了舔鉤刺……接下來,是阿堪與元緒用性命搏斗,被刺傷后在絕望中爬行,未及殺死的狗在籠中狂吠。奢比尸伸展開畸形的腿腳,并能靠雙手行走,如同靠雙手爬出冥府的惡鬼,“有個叫綠萍的老騙子,他教我如何折迭手腳,你想試試我的真實力量嗎?”他先釘住元緒的手掌,撕開她的衣服,發現是男的。感覺很晦氣,就轉向阿堪,“傳說大護法為了你借助蝴蝶之力游過滄海——如果我宰了你,他會發狂嗎?”
他壓制在阿堪身上,倒鉤劍慢慢刺入阿堪的腹腔……在不可逆轉的傷害發生前,尹豹良趕到,他仍關切著會稽山麓的風吹草動,因為這是他所熱愛的故鄉——會稽甲士重新歸來。但奢比尸的武力奇詭,他還是脫身了,并抓走了阿堪。
“當初奢比尸是為大護法神殿做護衛的,他對家人施以狂瀾的暴力,被你母親教訓。懷恨在心,殺死妻子后逃走了,妻弟因為失蹤。被認為也一同殺死了,事實是他拐走了妻弟,到處流浪,那個男孩就是小結。”元緒遞給仲雪那半面鏡子,與夏宮長廊下挖出的另半面合為完璧,“他也是殺害你母親的兇手。”
奢比尸綁走阿堪,讓仲雪驚覺他為靈子而忽略的一切。但他仍湊近埤中地圖,與司稽的手下們討論著那名少女的買賣牡蠣的路線,接觸的人員,又有哪些外來的流浪人群曾在那一段時期停留埤中……他調來全越國所知的命案卷冊,大部分寫成禱告文,畫在鬼板上。為平息被害人的冤魂而插入夢見屏的縫隙,夢見屏倒塌之后,成堆霉變碎裂的竹木板扔在大禹陵,工人取暖燒了大半……
“她已經死了!”元緒喊:“那個牡蠣少女很不幸,但她已經死了!不該為了她再死更多的人,阿堪、靈子,您該先救出他們!”
“我們今天的一切都是由過去組成的。”仲雪背對著元緒,將一枚枚代表各色人等的彩線竹簽插入地圖。文明國度嘲笑越國是蠻夷之國,熱衷于血親覆仇,事實是除了你能為你所愛的人尋求正義。沒有一部法典來伸張正義,只能祈求他人的善行與同情,因而越人陷入自尊自強的怪圈,仇殺不止。仲雪叫小結必須告訴那位浪士:“讓他等著我!我會找到殺死牡蠣少女的兇手!”“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小結重覆了幾百次他所知的細節,那個獨臂劍客,突然將他從殺戮的深淵救出來,不計任何回報。
仲雪跳上了馬車,他和靈子之間甚至算不上是愛……愛應是怎樣的呢?他認識的人中,關系最穩定的就是烏滴子和平水。他奔出埤中城,去中央菜市場詢問他那件懸案:一名少女在節日集市上被殺死,她的弟弟靠向陌生人祈求善心來為她覆仇,他等了很多年,直到一名隱退的劊子手來訪……
“只要有重大節日,神巫出巡或舉辦慶典,就會有兇殺發生。之前已經有很多女人被害,她們散布各地,沒有人找到其中的聯系……直到這名賣牡蠣的女孩,”仲雪駕車闖入中央菜市場,對劊子手說:“我認為同一個兇手仍然活著,你們抓錯了人!”
“人們讚美深厚的感情,那些膚淺的一瞥,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難以覆制的一夜,卻是我所擁有最好的一切。”平水說,烏滴子出征后的劊子手之家,只留下死亡的陰森——
是個美人。
平水瞇起眼看橋對面走來的男人——藍色豆娘那樣的男人。那人也回視他,“您想和我……去喝一杯嗎?”
“不不。”平水辯解,“我在等人。”
驛站長捂著牙痛發腫的腮幫小跑著趕來,指著那男人喊:“你到了?好巧好巧!我們也剛到。”——這就是平水和烏滴子的初次見面。
烏滴子只身來到這裏,尋找他,請他回諸暨重新開張那惡心的職業,在旅途與公務的間隙尋找幾個暢飲的同伴,這就是他所想要的一切嗎?在橋頭未能飲下的那一杯,是否盛滿了未知的歡愛?平水突然涌起一起難以解釋的情感……難以理解的內心,他覺得胸口疼、皮膚繃緊,這種愛的直接沖擊不多見,很窒息而且容易消逝。
長頸水壺,彎頸水壺,看起來就像一個笑話。平水的草房裏有一對陶制水壺,是從諸暨帶來的唯一像樣的擺設。烏滴子把劊子手能夠自行納稅的條件都扔給驛站長,驛站長再一一念給平水,然后他們都累了,也厭煩了。平水不想再回到堆滿人的地方,招募助手,每天要說很多話。他甚至不想說話了,他看著烏滴子,烏滴子看著他……無果的游說。烏滴子回到城裏,夫鐔交代給手下的事務往往不止一件,還需要拜訪遠近的頭人酋長,他恐怕等辦完其他事才會再來勸說。夏季大雨可以不停歇地連下七天,連天空都呈現土壤的顏色。驛站長等暴雨驟晴時,要平水把夏收的稻谷上繳到領主的城裏。綠色森林淹沒在黃濁江水中,猶如眼前的海波,視野之中黃湯浩渺。
暴雨期間,烏滴子困在滴水的檐頭間,一個戴著斗笠的少女走了很遠的路來向他請求幫助。她的前男友不時闖入她的房子,把家弄得一團糟,她擔心他會再做一些蠢事——當地人都不以為然,還責怪她生性風流,她只能乞求外來的旅人發發善心。烏滴子幫那個女孩整理好房間,然后去找她的男友——此地的領主,季文。
季文表現得彬彬有禮,認為是女孩誤會了,自己也的確有一些脾氣上的缺點。他們還一起下棋、投壺……做了很多那個時代以及所有時代最好玩的室內游戲。
第三晚季文去找女孩,不是道歉,而是毆打她。不放心的烏滴子候在樓下,已有三夜,事態不妙時就上樓去救她,這裏的惡霸、牛倌、仆從等等為討好主人,像豺狼一樣撲向烏滴子,像撕碎黃鹿一樣打算把他大卸八塊。平水把稅送到季文的府邸后,為找烏滴子也加入這場混戰。烏滴子把女孩放平在一邊,揍得季文滿地找牙,將自己的童年憤懣,全都灌註到拳頭中……濃稠的血一下就從季文的嘴巴和鼻孔裏流了出來。烏滴子對虐待女人和小孩的人最為憤怒,他揍起那種人渣來一點都不留情——平水懷疑烏滴子的童年曾受過虐待,那么漂亮的家伙,如果不是經受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怎么會變成一個稀奇古怪的人呢?
女孩還是死掉了,烏滴子覺得十分無助。殺死一個女孩,季文根本就不在乎,人們也不覺得特別悲慘,反而責怪那女孩交友不慎不自愛。幾年前,神巫巡回的船隊經過,一個牽著牛趕來節日慶典的女孩被綁架上船。虐待致死后拋尸入水,女孩的弟弟要找到兇手,但涉及到大人物,他的請求被無視,認為是女孩玩樂不當。失足落水,季文就在神巫的護從船隊中,戕害女性是他長久以來的一項業余愛好。
“你不可能救下每個人,你又不是神。”平水為他包扎。
平水要過上幾個月才能了解烏滴子的全部故事。他的父親去參加一個充滿陰謀與兇殺的會議,被軟禁(他沒有被燒死,但逃走了,任憑族人任人蹂躪)。他和姐姐在家,暴徒沖進他們的房間……“天很冷,戰爭總是爆發在冬天。他們把姐姐吊在嗞嗞冒火星的炭爐火塘上,一個接一個凌虐她,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直到昏迷,她的后背都烤焦了……然后我對他們說‘放她下來,換我。’”烏滴子站起來,拿起稅收卷冊,又扔回案頭,“不想回諸暨,就算了,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中央菜市場的臭氣。”
烏滴子放棄了游說。
平水第二天醒來,覺得像從墳墓裏等候日出。平水有一個兒子,但做母親的禁止他們相見……如果他一個人生活,也沒有什么不便,他對愛并不太渴望,剝下吝嗇鬼的皮,將亂臣賊子剁成肉醬……所有缺乏想象力的酷刑,他有一點積蓄,老了之后就請那白化病的男孩每天來做一頓飯菜。他可以分兩頓熱一熱吃,他善于忍耐,把遺產留給為他舉辦葬禮的人,他見過太多死亡,無非如此……那天清晨他看到烏滴子含著那只小螳螂,忽而意識到自己所錯失的某種可能性,但這是一個男人,如果他可以忽視其中的不便,他并不苛求。
平水走出那幢死寂的小屋,去諸暨。
回到那個充滿欲望、爭奪、污言穢語和厭倦的地方。
因為烏滴子在那兒。
孤身一人。
等待一個又一個噩夢從他身上重覆碾壓而過。
至少下一次,他能與烏滴子一起承受。
“季文還活著?”仲雪問。
“季文是駭沐國王的大弟。”你很難處置一位國王的親戚。
“他不是第三子嗎?”
“在駭沐國,頭生子將被吃掉。”
季文被關進治治島的助海侯廟,那裏稱為潮神的監獄。女孩死去的當晚,她父親請平水處決季文,“這樣并不能讓你的女兒死而覆生。”平水說。于是老父親挾劍前往治治島……他被阻止,但表現出值得同情的勇氣。那位老父親曾長久疏于照料子女,這在越國也很常見,他和做母親的鬧翻了。不再探望那個家庭,把子女拋給做母親的,自己另找愿意接納他的女人……老父親即便如此憤怒,終究會忘卻悲傷,過分執著于悲慟的人倒會被當做愚蠢的怪物。
“治治島!”仲雪掏出航圖,平水在東海標出方位,白瀝的直覺沒錯,海外流寇享有天然的進出自由……況且他還擁有王兄的庇護與邀請,那一晚他甚至可能就在武原港!常人很難理解連環殺手的癮頭,他會蟄伏幾天、幾個月、幾年,壓抑內心咆哮的怪獸,然后“堅忍不拔”地外出捕獵,不惜橫穿國土,渡海而來。
把埤中拋給元緒和尹豹良,仲雪前往治治島。大戰之后,是大荒,一路上大量屋舍廢棄了,沒有人居住:有些被泥石流掩埋,有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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