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渺驀然鼻酸，別開臉，眼淚無聲無息地滲進被子裏。
母親這樣瘦小的女人，沒有多少文化，也沒有多少見識，獨自出走在陌生的世界裏把她養大，她一直都覺得太厲害。換成是她，怎么能做得到這樣堅強。
或許是為了養活女兒這一執念，姜白媛才能堅強地支撐到現在。
她也是，讀書也好兼職也好，都是想以后給母親好的生活。除了這個，其他事都沒考慮過。
她們的人生仿佛始終行走在懸崖上，把彼此當做自己與世界的唯一羈絆。如果母親死了，她不知道自己獨自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大概渾渾噩噩地也能繼續往前走，可不知道什么時候一腳趔趄，掉下去也無所謂。
姜白媛能意識到這一點，更希望女兒能有別的羈絆。不拘是什么，有想愛的人也好，有想做的事也好，至少在自己死后，能帶著個盼頭好好活下去。
“別整天待在這裏了，我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咽氣。”她撫摸女兒柔軟的頭發，“走吧，走出去。離開我，你才能真的長大。小乖，我的小乖……”
“不要害怕長大。”
**
平安夜，一場溫柔的雪恰逢其時。
細碎的冰晶落到車窗上，很快融化成細小的水跡，很快又有新的雪花降落。周而覆始。姜渺茫然地註視著，聽司機問她接下來要去哪，答不上話。
被媽媽趕出來了。
“要不我給戴先生打個電話？”司機說，“這會兒回去應該還能趕上晚飯呢。”
“……別，”她問，“可以去學校那邊轉一圈嗎？”
“回學校繼續上晚自習？”司機驚訝的語氣裏多了兩分欽佩。
“不是，就去那邊轉轉。”她說。
她獨來獨往慣了，上學放學，到點就走，也沒有跟同學交心地聊過天。不知道其他同齡人是什么樣。可被母親一問她才驀地發現，除了上大學掙錢改善生活之外，自己似乎并沒有具體的夢想。
沒有很想做的事，不知道自己想成為怎樣的人，也沒有很喜歡的人……
嗎？
姜渺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告訴司機想下車走一走。
“外面還在下雪呢。”
司機忙給她遞傘。她沒有接，“雪不大，我過一會兒就回來。”
曾經覺得光是活著就很不容易了，夢想和戀愛都是遙不可及的事。沒想到這么快有一天，她會徘徊在落雪的大街上思考這些。
戴應時為她提供厚密的保障，讓她看到自己的未來有更多的可能性。不是僅僅活著，在活著的基礎上，她還有很多能做的事。
可一下子擁有了這么自由的選擇權，無數條有可能的道路展現在眼前，她反而不知道自己該走哪條。
路邊的水果店門口亮著溫暖的光。紅彤彤的蘋果每只都碩大圓潤，堆放在最顯眼處，映襯節日景象。
姜渺往前走了幾步，街道轉角碰上了不起眼的小水果攤。年逾花甲的老奶奶蹲在攤后，低頭整理自己余下的存貨。
奶奶或許并不明白什么叫平安夜，但也知道這天晚上賣蘋果生意會比往常都好。
天色早已全黑了，攤上還剩下十來只果子，沒有水果店那樣光鮮的檔口和燈照，更顯得無人問津。
雪花落入銀白發間，渾然一體。天寒地凍，被街上燈火通明的熱鬧襯托，佝僂的身影越發渺小心酸。
發現有人駐足，攤主奶奶連忙招呼，“賣蘋果嗎小姑娘？挑剩下的這些便宜賣。”
姜渺蹲在攤邊問了價錢，“剩下的我可以都要嗎？”
“好好，可以。”攤主奶奶一楞，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影，拿旁邊麻繩編織的網兜給她裝起蘋果，滿滿一兜。
姜渺付了錢，輕聲說，“早點回家呀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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