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人若將加諸膝，退人若將墜諸淵。
淳于越做事，果然隨心所欲不講道理···對集云，也的確是······
如果真像集云所料想的，當初集云隨侍在年幼的淳于越身邊，因年長他兩歲加上職責(zé)所在。便生活起居處處關(guān)照、無微不至，在爹不疼娘不愛的淳于越心中有著非比尋常的地位，而后來，或是高位者下令，或是淳于菁苦求，或是···集云自個兒背主，淳于越心裏頭待集云從此就變了味兒。
以致于見她身陷囹圄，不僅不救，也許還挺高興——你不是樂意跟著淳于菁嗎？如今怎么樣呢？
倘若，確如集云猜測的這樣，淳于越心裏憋著一口氣，可眼下看來，僅僅只是昨日說及此時，集云流露出了些許不自然——甚至都不是愧疚后悔的神色——這口氣似乎就順過來了？
——仙芝和穗兒就站在大門口說話，還扯著嗓子喊，明顯就是說給屋子裏頭的集云聽的，集云聽完了全程，倒也不好不給人家的賣力表演一個反應(yīng)。
便暫時收了一團漿糊的思緒，咳嗽了兩聲，詢問道：“是誰在外頭？穗兒，還不快把人請進來說話，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穗兒連忙打起簾籠，一頭往裏進，一頭快言快語，將仙芝方才說的話一通歸納總結(jié)，又說了一遍。
集云連忙客氣讓座，撐著病體待客，寒暄了兩句，隨即卻向仙芝感嘆道：“然而，從來也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我猶病著，昨兒逞一回能，今兒就又躺下了···實在是不中用，雖是殿下施恩，但這會子搬過去實在不合適，再弄得滿屋子藥味就更不美了。折枝那丫頭我從前就瞧她好，如今看著，果然將這一府的事情治理得井井有條，便有一二不足之處也當容的。你且去，我自與殿下分說。”
仙芝方才還滿臉都堆的是笑呢，未妨頭集云竟是這么一套說辭，一下子楞住了。
她是來當報喜鳥的，也拜一拜門頭，在即將走馬上任的集云面前現(xiàn)賣個好兒，誰想?yún)s一下子被架住了，有心想規(guī)勸兩句吧···集云的漂亮話說的句句在理，吭哧半天，只好面色尷尬地站起身道：“奴婢也就是聽命來傳個話···姐姐既心裏有主意，奴婢少不得原樣兒回去稟報了。”
一時又怕淳于越的吩咐落空會遷怒自己，連帶著對集云也有埋怨，心裏頭嘀咕著“矯情什么呀，倒拿起來了！話都讓你說了，白叫我巴巴兒跑這一趟”，一臉不樂意地甩簾子走了。
集云含笑瞧著，瞟了眼乖乖站在一旁的穗兒，道：“你怎么看？你覺著我方才的那番話在理不在理？”
穗兒并沒有貿(mào)然開口，而是先歪頭思考了一番，才一字一句道：“姐姐自然有姐姐的道理，我既然跟著姐姐，那么姐姐的道理就是穗兒的道理，您怎么說，穗兒就怎么做。不過么，姐姐讓我說，那我就說兩句，對不對的姐姐可別笑話。姐姐這幾回行事，一是頂了折枝姐姐‘不養(yǎng)閑人’的話，二是和她在殿下面前對峙分說，三便是昨日罰了幾個門子——姐姐縱然是一心為著殿下好、為著府上好，如今也是殿下念著姐姐的話，才有這一出，可姐姐倘若立時就應(yīng)了就搬過去，更甚者還擠走了折枝姐姐，便難免有小人會覺著姐姐之前所作所為都是別有目的，都是為了奪權(quán)排除異己···便反而不美了。”
說著越發(fā)興起，唾沫橫飛道：“更要緊的是！此事雖是自殿下起，可凡事不經(jīng)琢磨，難保明個兒再想起來了，殿下會因此而猜忌姐姐，那就是得不償失了！都說事緩則圓，是姐姐的自然跑不掉，何妨緩一緩呢？”
一番侃侃而談，該說的明明都說了，最后連忙又找補一句，“哎呦，我這人笨得很，也是自己瞎琢磨的，若是說的不對姐姐別惱！”
可見雖有一些笨拙粗糙的小心思，到底還是個伶俐人兒，便是有小心思，也只讓人覺著可愛。
集云笑著夾了她一眼，拍拍小丫頭的肩膀，道：“不錯不錯，不管你是瞎琢磨還是用心琢磨的，能想到這一層，就比方才那位仙芝姑娘要強。”
穗兒立刻高興起來，滿臉笑開了，仰著臉兒給集云看。
又道：“然而，我也是慢慢地、有意地想，才能想到這些的，姐姐卻是事一臨頭立刻就能想到這些，立刻就能應(yīng)對，可見姐姐強出我十萬八千裏去！”
集云笑著擺了擺手，假意責(zé)備道：“好了好了，與其在這裏戴高帽，還不快去把我的藥端來？既然說了要去面陳殿下，去得晚了，豈非是怠慢？”
穗兒脆生生應(yīng)一聲，連忙扭臉兒出去了。
集云為著這么個討喜的小丫頭，心情倒好了許多，自已笑一時，方起身換了件鵝黃繡纏枝紫藤花的上襦并一條同紫色的褶裙，又格外挽一條淺牙色的披帛以作御寒，襯得身段裊窕、弱不禁風(fēng)。隨手窩起頭發(fā)插了支雕工精巧的木簪，左右照了照，正巧穗兒端著藥碗也進來了。
集云很豪爽地接過來吹了吹一飲而盡，碗一擱，就打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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