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終于垂下頭,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錯誤。他用細弱蚊蠅的聲音道:“我……真的不喜歡苦。”
弗朗西斯往口袋裏摸了摸,最后摸出一包蜜餞。他說:“我早就料到,特地給你買的。”他手指落在亞瑟皺起的眉頭上,把它們撫平,之后又描過眉骨,滑過臉頰。他輕觸亞瑟的唇,那裏太過柔軟,沒什么血色,但他真想再次吻下去。他說,“在我面前你盡管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不管好的壞的。你無論什么樣,我對你的心意也不會變。”
亞瑟捧著那包蜜餞,什么也沒說,卻偷偷地吸了吸鼻子。
之后弗朗西斯在廚房裏幫亞瑟煮藥,但由于太累,很快就睡過去了。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弗朗西斯睡在房間的床上,身上是干凈的睡衣,臟發也是清洗過的。
飯廳的桌面上放著一碗糊狀的南瓜湯,旁邊的瓷盤裏有一坨焦了一半的白色物體不知道是什么。弗朗西斯拎起來咬了一口,發現是可頌,一半烤得過熱一半卻是生的。那個廚藝不好的罪魁禍首蜷縮在沙發上,被面粉沾了一身,睡得正香。
可頌與南瓜湯真的一點也不好吃,是弗朗西斯生平吃過的難吃之最。若他回到公社,其實是能夠分配到專業面包師做的,可他還是一口一口地,全部咽了下去。
春天到了,知更從南方歸來了。四月底,巴黎各區陸陸續續地堆砌起街壘,為日后城破做好準備。女性開始走上戰場,持槍的隊伍裏頻頻出現婦女們的身影。通過談判來停止戰爭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人們都明白,他們的抵抗不過是垂死掙扎,公社註定了只能成為一段短暫的歷史。所謂“自由平等與博愛”,始終只是可望而不可以的奢求罷了。
那段時間,巴黎人處于一種悲情與亢奮共存的狀態。他們時常酗酒,醉醺醺地趴倒在街壘上,念叨著自己的死期,又緊緊地抓住長槍不放。那些上戰場的人,勇敢得很,也不怕死,被俘虜了就故意惹怒敵人讓對方痛快地了結了自己。他們吶喊著、咒罵著,高唱著《馬賽曲》然后被子彈擊穿,倒向地面。每一天的清晨,一批批的戰士背著槍走出城門,到了黃昏,歸來的,只有三三兩兩受著傷的。巴黎能夠戰斗的公民,已經不多。
弗朗索瓦原是公社的高層,到了這種地步,他也必須帶隊戰斗去了。他把自己家的鑰匙留給了弗朗西斯,囑咐他,若有一天他在戰場上死去,不必為他收尸,把他放在床頭的那只泰迪熊,埋在地下即可。弗朗西斯見過那只據說弗朗索瓦最珍視的泰迪熊,不過是只普通的玩偶,確實挺干凈,但又破又舊,不少地方的線頭還裂開的。
弗朗索瓦展示泰迪熊的時候,弗朗西斯看見腿部的標簽紙,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奧利”。他琢磨著這個“奧利”估計與這玩偶有關,按弗朗索瓦的寶貝程度,興許還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不過他并不八卦,見弗朗索瓦不打算說,他也就不問了,只爽快地應下戰友的要求。
至于伊麗莎白,她又把酒館給關閉了。有一回,弗朗西斯在街上恰巧碰見了伊麗莎白。她束起自己的長發,換下裙子,改一身方便行走的工裝,拎著一柄鐵鍬,要去為她的丈夫掃墓。弗朗西斯由于暫時空閑,便陪著她去。
他們走進拉雪茲神父公墓,埃德爾斯坦先生埋葬的地方。伊麗莎白擦拭完丈夫的墓碑,突然拿起鐵鍬,挖開了碑石后的墓地。
伊麗莎白摘下自己耳后的天竺葵裝飾,又剪掉一縷長發,埋進了埃德爾斯坦先生的棺木裏。
她就地坐下,看著碑石上丈夫的名字,對弗朗西斯說:“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為他掃墓了。”她告訴他,她加入了公社的女子軍團,第二天就入伍。念及一旦上了戰場,生死就由不得她,所以這次,她是來與丈夫告別的。
她也親手挖掘了自己的墳墓。
戰爭仿佛一滴濃墨掉進水裏,慢慢地占據著巴黎的每一處縫隙。那些朋友、親人、愛人,身處巴黎的每一個個體,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逐漸被卷入,被籠罩,被染上死亡的黑色。沒有誰可以幸免,沒有誰可以躲避。弗朗西斯不常想起他過去的朋友,對他來說,伊麗莎白、弗朗索瓦,乃至安東尼奧、羅維諾,或是基爾伯特,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不曾離開。他們定格在他最鮮活的回憶裏,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死亡不是終點,而是永恒。記憶奔流不息,彩色的畫布即使被黑色覆蓋了,過去留下的痕跡也不會消失。他們永遠存在于此,永不褪色。
弗朗西斯把伊麗莎白要入伍的事情告訴了亞瑟,那天晚上,亞瑟再次穿上祭披,跪在窗邊祈禱。他的病仍未痊愈,被夜風一吹,又會帶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弗朗西斯隨在他的身旁,餵他喝藥,讓他休息一會兒,可他拒絕了他。他沒什么能做,唯一力所能及的,只有向上帝傳遞民眾的聲音。
弗朗西斯問亞瑟,公社這般待他,他有沒有一刻恨著他們。
亞瑟說不恨的。
他又問他,想不想重新回到自由的生活中去。
亞瑟在月光下朝他微笑,然后握住他的手:“這樣就很好。”
4月23日,亞瑟生日那天,弗朗西斯原是請假的,可戰況異常慘烈,公社不得不調配更多其他駐地的隊伍以求應對,戰事從清晨持續到夜晚,最后仍是戰敗。陣地失守,弗朗西斯隨著小隊緊急撤退,差點葬身于一枚從天而降的炮彈。
他是從血泊裏爬出來的,他的戰友大部分是死無全尸。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戰爭,然而當那枚炮彈在他的身后炸裂,他僥幸撿回一條小命時,才后知后覺地開始害怕,害怕自己再也無法看見亞瑟,甚至連一聲再見也沒有說。那天他自戰場歸來,從頭到腳全身是血。他怕嚇著亞瑟,在塞納河邊擦洗許久,還買來一身干凈衣服,把自己的血衣換去。回去又是深夜了,弗朗西斯以為亞瑟早已睡去,誰知踏進家門,亞瑟還在等著。
他抱著一張被子,窩在沙發打盹。開門聲驚醒了他,他瞧見弗朗西斯,放下被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迷迷糊糊地挨過來,一黏到弗朗西斯的身上就不動了。
弗朗西斯沒有遵守承諾,他錯過了亞瑟的生日。他以為自己會得到責怪,然而并沒有。亞瑟并無怨言,只安靜地掌一盞燈,在失落與擔憂之中始終等著他。他輕拍亞瑟的背部,如同曾經快樂過的童年記憶中哪位長輩哄他睡覺時那般,接著說:“你不必等我的。”
亞瑟實在太困了,他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壓在弗朗西斯身上,努力睜開眼睛,懶懶地打著哈欠。他抱著弗朗西斯的手臂小聲呢喃:“要等的,你說了要帶我出去,我一直期待著呢。”
對常人來說最普通不過,對他來說卻是奢求的愿望。
弗朗西斯帶了亞瑟出門。
法理來說,亞瑟作為人質,是不能踏出家門的。公社希望通過他的地位讓新總統妥協,凡爾賽方利用他的處境為公社在國際社會打上暴徒的標簽。亞瑟無法自主,只能如同一葉浮萍被兩道相反方向的驚濤所撕扯。弗朗西斯無力拯救他,他又不愿自私地逃離,弗朗西斯就只能盡自己所能地讓他快樂一些。
盡管弗朗西斯知道自己這點微乎其微的愛護不過杯水車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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