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躬身：“恭迎佑王殿下！”

佑王趙熠嘴角一彎，微笑著一一見過眾人。走到蘇羨淵面前，他恭恭敬敬行禮道：“恩師。”

蘇羨淵曾官至參知政事，亦擔(dān)任過資善堂教授與太子太師之職，教導(dǎo)過太子及諸皇子。蘇羨淵為人正直，博古通今，曾是廟堂之上一位舉足輕重的朝臣。趙熠自小對這位老師的為人與學(xué)識敬佩至極，只可惜，十三年前，蘇羨淵因為質(zhì)疑“天書”和反對“封禪”而忤逆圣意，被貶為江州知府，趙熠就再未見過他了。

蘇羨淵忙回禮道：“佑王殿下，您折煞微臣了。您一路顛簸，想必已是勞累。洪水剛剛退去，江州城內(nèi)一片狼藉，尚無法居住。還請您移駕南山村云錦園，那邊已安排妥當(dāng)，您可以稍作休息，再議賑災(zāi)事宜。”

佑王點點頭道：“多謝安排。”

很快，佑王一行人坐上蘇羨淵安排的馬車，往南山村行去。

“恩師，我在京中得知，長江江州段干堤今年已經(jīng)進行了修繕加固，為何依然無法抵擋洪災(zāi)呢？”趙熠一路上看到江州城垣破敗，良田盡毀，洪水肆虐的痕跡歷歷在目，不由得嘆了口氣，心中生出很多疑問。

蘇羨淵佝僂著背，本已極度憔悴的臉變得紫黑，眼眸暗了暗，深深低下了頭：“微臣…微臣愧對江州百姓。殿下，實不相瞞，江州大堤內(nèi)中虛空，基礎(chǔ)脆弱，幾乎就是廢堤啊！而且，圓石磯一段水流異常湍急，堤壩承壓過大，故而潰決致災(zāi)。”

“內(nèi)中虛空、基礎(chǔ)脆弱…您的意思是有人徇私舞弊，在施工過程中偷工減料？”

“不錯，朝廷撥下來的十萬河款是經(jīng)微臣之手下發(fā)營造，微臣督辦不力、難辭其咎，但也一定要揪出這徇私縱容、侵吞河款之人。只因前幾日忙于河防事務(wù)，無法分身去查實。所幸官家圣明，遣江南西路提刑程大人協(xié)助微臣，相信定能查個水落石出。”蘇羨淵瘦骨嶙峋的身子前傾著，頭發(fā)幾近全白，他想到江州這幾日哀鴻遍野，內(nèi)心極度悲痛，老淚縱橫，“這幾日，臣寢食難安，日日惶恐，甚是煎熬，有時臣真是恨不得替這些百姓去死啊…”

趙熠內(nèi)心知道這貪污案的最大嫌疑人其實就是蘇羨淵，但他堅信老師的為人，絕不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敲骨吸髓之惡事。但凡蘇羨淵愿意彎下傲骨低下頭顱，與狗茍蠅營之人沆瀣一氣，恐怕早就被詔返回京，何至于在江州默默無聞坐了十三年的冷板凳呢？

“恩師，我只是奉旨賑災(zāi)，貪瀆一案不便多問。相信天網(wǎng)恢恢，終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還請您保重身體，莫要過于傷神了。”

“生民百遺一，念之?dāng)嗳四c…”蘇羨淵緩緩搖了搖頭，閉上了因疲倦而深陷的雙眼。

馬車一路向南，走了一個多時辰，在一座幽雅別致的園子門前停了下來。

趙熠下車一看，群山環(huán)翠，竹林掩映，這園子坐落在一片山勢較緩的土坡上。與汴京建筑不同，這裏的亭臺樓閣均是白墻黛瓦，飛檐翹角，在一片蔥蘢翠色之中顯得格外靜謐，別具江南的韻味。再遠遠望去，這園子利用山勢建起了許多高低不一的樓閣，形成起伏交錯之勢，蔚為壯觀。

“殿下，云錦園到了。”蘇羨淵引著趙熠往門裏走，衙門和云錦園一眾人已經(jīng)恭候多時，立即過來行禮。

趙熠與眾人點頭示意，又看了看四周，問道：“恩師，這園子是江州官府的別業(yè)么？”

“不是，這云錦園是廬山紫煙山莊常莊主在山下建的別莊。殿下，您在汴京一定喝過廬山云霧茶，這最上品的云霧茶便是由紫煙山莊進貢的。這位常莊主是位大善人，前幾日衙門轉(zhuǎn)移百姓，她便將云錦園讓出來，西邊給衙門辦公，東邊讓百姓暫住。”

兩人走進大門穿過影壁，就聽見流水潺潺，如鳴佩環(huán)，西邊的游廊旁邊依據(jù)地勢修筑了一條蜿蜒而下的溪流，溪水下鋪著一層西域運來的紅色泥沙，水中數(shù)百條青色的小魚在清澈的水中歡游，在紅沙的映襯下格外靈動。溪水旁佳木蘢蔥，奇花爛漫，讓整個園子極富生氣。順著溪流走到西北方，只見一座雕梁畫棟的院落，上書“云霞院”，這便是趙熠的臨時居所了。韓長庚和唐獻一行人已經(jīng)將趙熠的行李搬進院落，一切布置妥當(dāng)，蘇羨淵道：“殿下，您舟車勞頓，不如休息片刻，再議賑災(zāi)事宜。”

趙熠搖頭道：“茲事體大，不宜拖延，應(yīng)早做安排。官家有令，對于洪水中死亡的貧民，給五千文棺木錢；對于房屋受損傾倒者，每戶給銀一兩。凡是因貧困無法生存的災(zāi)民，由居養(yǎng)院暫時收容，萬不可令百姓流離失所。本王與恩師一起督辦此事，以免奸邪之人借機侵吞錢糧。”

蘇羨淵點點頭，稍事休息，便與趙熠出了云錦園，到南山村及附近村鎮(zhèn)巡查。盛夏裏赫赫炎炎的太陽漸漸西斜，晚風(fēng)帶來絲絲涼爽，一輪半月爬上了夜的簾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