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要死，為什么要親手殺呢？”石青溪看著白骨，漫不經心問道。

謝櫻忙道：“當然是怕家人落入歐陽世家之手后生不如死啊。”

“既然如此在意家人，那他就不會成家。”石青溪放下白骨，抬頭就見謝櫻狼狽模樣，忍俊不禁，道：“你看。”

謝櫻順著他手指的目光落在一地白骨上，就見森白指骨上纏著一條青色的發帶。她小心翼翼將發帶自白骨中取出，瞧著發帶上繡著十幾種花朵的花瓣。她急忙掏出懷中石青溪送她的發帶比對，驚訝道：“這發帶來自落花城？”停了一停，她道：“幸好，巧了。”

“都不重要了。”石青溪起身拍著手，看向點綴黑暗的星月，道：“去落花城。”

謝櫻茫然站起身，道：“你可以告訴我嗎？”

“我跟你說了啊，周老頭如果真要找歐陽世家報仇，而他也的確擔心家人被歐陽世家所擒后會落個生不如死的下場，那他就不會成家。”石青溪擦著手上淤泥，道：“周老頭跟墨雪衣，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

謝櫻緩緩低頭看向手中一新一舊兩條發帶，道：“那個貨郎……”她無力垂下雙手，道：“落花城。”

“不必這樣苦大仇深。”石青溪笑道：“這一次，歐陽世家會幫忙的。”他往前走了一段路，發現謝櫻并未跟上，好奇轉過身，就見謝櫻將裝白骨的外衣打結。他道：“你要安葬他們啊？”

“哎，也怪可憐的。”謝櫻已經將包掛在肩上沖他走去，道：“我是逃出京城的，也不知道家人的尸體是否有人安葬。”

石青溪略一猶豫，還是陪她就近找了塊地，將周老頭一家入土為安。

謝櫻封完土后，一邊擦著汗一邊走，問道：“你餓不餓？”

“是你餓了吧？”石青溪好笑道：“天也快亮了，應該能吃早飯了。”

“可能……吃不了了。”謝櫻緩緩停下腳步，看向前方走來的人。

賀凌云和許紫蔓迎面走來。賀凌云問道：“你們在周老頭家中的水井裏發現了什么？”他看向謝櫻搓著雙手的泥土，道：“周老頭家人？”他沈沈嘆了口氣，目光中竟有一絲了然。他道：“隨我們去見義父。”

“哼。”石青溪抱起雙臂，扭頭看向謝櫻，道：“骨頭是你從水井裏撈上來的，也是你埋得，你比我更清楚，你說好咯。餓死我了。”他抬頭四看，接著將亮晨光在四周找尋煙火氣，瞧見遠遠一道熱氣，便大步沖了過去。

“哎呀，你真是好可惡啊。”許紫蔓跟著石青溪往前走，道：“下水井撈尸這種事，你竟然讓謝櫻一個女孩子去？嘖嘖。”

“我也不想的嘛。”石青溪瞧向追上來并肩而行的許紫蔓，雙手一攤，無奈道：“周老頭家三年沒人住了，那打水的繩子都脆了，吊不動我。謝櫻女孩子體重輕，讓她去才合適，若不然啊，如今你就只能看見被淹死在水井中的我啦。”

賀凌云瞧向走入拐角不見的兩人，回頭看向謝櫻，道：“可還有其它的？”

謝櫻猶豫了一息，自懷中掏出被泡在水中三年的發帶遞過去，道：“這是在其中一具白骨的指骨上找到的，石青溪說是來自落花城。”

賀凌云目光定在陳舊的發帶上，瞧著那一片片本就不屬于同一種花的刺繡，呢喃著道：“落花城。”他將發帶握緊在拳中，道：“隨我們去見義父。”

謝櫻道：“我問一下石青溪吧！”

漸漸明亮的晨光照在熙熙攘攘街道邊的早點攤上，石青溪已經在吃第三碗面了，一邊吃一邊搖頭，道：“就不去打擾歐陽家主了。”他放下連面湯都喝光了的空碗，看向謝櫻道：“你都吃第四碗了。”

“真的好餓。”謝櫻放下只剩面湯的碗，沖竈頭邊的老板道：“再來一碗。”說完端起碗，將面湯也喝進肚子。

賀凌云與許紫蔓對看一眼，便也猜到石青溪心中所想，只得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石青溪沖兩人背影擺手。

老板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放到謝櫻面前，她立即端過碗吃了兩口，見兩人已然走遠，這才擦著嘴道：“既然我們要去落花城，那有歐陽世家的幫助不是更好嗎？”

“不管我們去不去落花城，歐陽世家都會出手的，何必欠個人情呢？”石青溪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沈聲道：“真正糟心的，是落花城主燕舒云。”

謝櫻連吃面也忘了，捧著碗發呆。

“好了，憂愁也沒用，快吃吧！”石青溪催道。

“哦哦。”謝櫻回過神，低頭吃面。

賀凌云與許紫蔓走進屋，默契地停在繡了風雨蘭的屏風前，目光穿過屏風看向坐在榻上的歐陽玉樓，在猶豫是否要開口時，歐陽玉樓卻道：“看來那小子不肯來。”

“石青溪跟謝櫻或許是怨恨，畢竟兩人遭了無妄之災。”賀凌云嘆息一聲，將此行之事盡數告知。

許紫蔓道：“也有可能是怕被義父遷怒。”

兩人話音落下，卻不聞歐陽玉樓的聲音。許紫蔓試探道：“義父，我打算前往落花城。”

“你們二人豈是燕舒云的對手？”歐陽玉樓平靜道。

賀凌云問道：“這是義父真正的擔心嗎？”

“也算是。”歐陽玉樓仍舊閉眼打坐，仿若老僧入定。他道：“要殺燕舒云豈是這般簡單？歐陽世家與落花城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我們貿然殺死燕舒云，那接下來，就將是落花城的覆仇。”

許紫蔓嘆息一聲，沈沈道：“可二叔已經死了，周老頭也死了，僅有指骨中纏繞的一根來自落花城的發帶，實在是做不了證據啊。”

“我更好奇，為何指骨上會纏繞一根來自落花城的發帶。”歐陽玉樓道。

許紫蔓好笑道:“這能作為一道口子嗎？”

“落花城的消息一向不怎么外傳的。”歐陽玉樓道。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許久，賀凌云道：“這虧總不能白吃。石青溪與謝櫻殺我多名兄弟，雖說他們是被逼無奈，但落花城之事絕不能如此了了。”

許紫蔓道：“正如義父所說，雙方終究是井水不犯河水，孩兒前往落花城一賞風景又有何錯？除非燕舒云對孩兒痛下殺手。但……這絕非燕舒云愿意見的。”

賀凌云扭頭看向許紫蔓，道：“我前去落花城，你留下。”

“不必。”歐陽玉樓道：“五日后我便能傷好八成，不見燕舒云，我便無礙。待五日后，你們二人啟程前往落花城。”

“是。”兩人躬身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