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自宮裏回來時已經是申時了,午后清河王府總是安安靜靜的。 身子有些疲懶,但也不是想睡覺,想起母親回來時留下的一包咖啡豆,一時興起叫小芬研磨了來。 濃郁的咖啡香悠悠飄來,斜倚在抱月軒廊下的軟榻上欣賞起細流蘆葦美人蕉,幼小纖細的蜻蜓翩躚不定,時停時飛。明檀端著一小杯咖啡,優哉游哉地看著它們漫步在春色良景中。 細膩絲滑的苦中泛著難以言喻的甜味,從前在西希拜羅宮廷裏,午后茶點總是少不了的。陪著母親聽會兒小提琴,持著一本詩集慢慢地誦詠,一塊雪白的草莓蛋糕,都是很安逸溫馨的。 眼睛忽然被蒙住了,漆黑一片只能聽到身后人輕輕的呼吸,明檀彎起唇角,嬌嗔道:“知道是你,涵,別鬧了。” 予涵笑著松開了手,坐在她身邊,奇道:“怎么有股糊味?” 明檀看了看手中的咖啡,將它遞到予涵鼻子下,“喏,這個。嘗嘗嗎?” 予涵就著她的手,淺酌一口,伸手將她攬在懷中,“有點苦。這是什么?” “cafe。”她歪了歪腦袋,“不知道漢文叫什么,反正西希拜羅是這么叫的。”又道:“對了,今天給雪魄送的畫,你怎么把我畫進去了,在芳菲殿可把我羞死了。” 想起雪魄那樣揶揄的眼神和語氣,明檀臉上又是一紅,把腦袋埋在他的胸口。知道明檀對于觸覺比較敏感,予涵就總挑柔軟服帖的衣裳來穿,一襲青色草龍拐子暗紋細薄綿長袍襯托出他身姿的欣長有力,淡淡的青草味是那么的干凈,讓人心安。 “在我心裏,你總是最美好的一道風景。”他道,手指一挑,原本梳的齊整的羅氏髻散落下來一縷,纏上她有點卷曲的烏黑秀發,彎彎繞繞的,放在唇上一吻。 明檀笑著打掉他的手,小聲道:“真是痞賴,今天早上剛梳得好好的,這就給你弄亂了。” 予涵帶了點壞笑,摘下她發上的華勝,巧妙地撫弄兩下,滿頭青絲如瀑布如墨綢一般披散了她一肩。有幾縷調皮的打著結,明檀蹙眉想要分開,但越解系得越緊,最后纏成一團,她索性扯了下來。予涵見了握住她的手,“做什么扯它下來,也不怕疼?” 明檀嘟著嘴,將它揉成一個黑疙瘩,“這樣省事。” 予涵接過她手裏的一團黑發,放入懷中,明檀奇怪道:“你留著它做什么?” “母后曾經說過,青絲滿頭亦是情絲滿頭,我可得留好了。”予涵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明檀撲哧笑了,抱住他的脖頸摸上他的鬢角,“那你快快剃了頭做和尚,留著那么多情絲,可見你是個多情的風流種子。嗯,從實招來,在外頭可有幾個相好?” 予涵有些急了,上前呵她的癢。其實明檀不怎么怕癢,任他撓了半天都保持的八風吹不動的悠然樣子,直到他的手滑過自己的小腹,當即彎成一個蝦米樣兒來,躲到一邊叫嚷道:“你這人怎么這么經不得說呢?” 看到她這個樣子,予涵得意一笑,按住她的身子,更是變本加厲,直到她討饒再也不敢了。 本就散開了的秀發此時更是亂的如同瘋長的藤蔓,纏繞上予涵的手臂,幾乎要扎根深入。明檀衣襟散亂,領口微開,露出了小麥色的肌膚,月白色的肚兜帶子勾勒著她纖細圓滑的鎖骨,予涵不知道受什么蠱惑,慢慢俯首吻了上去,輕輕地啃碾著,微微的熱氣在肌膚上爬過,滾起點點紅暈。 明檀只覺得癢癢得難受,嚶嚀一聲,目之所及,廊外一角芍藥開得如火如荼,白得仿佛貴妃出浴,紅得更似烈焰紅唇,又有紅白相依相戀,不分彼此。一朵一朵的,如同醉臥彩云間。 突然意識到這是在外面,輕薄的上衣已然滑落至腰間,明檀自幼習武,是內斂了力道的柔韌挺拔,然而此時酥軟在予涵懷裏仿若一潭春水。 “涵……”她輕輕撐起予涵的胸膛,左顧右盼,“那個……”臉上火紅一片,如朝霞霓云,話到嘴邊實在難以啟齒,于是更加急得踢著腿好像驚惶的小兔子。 羞澀迷亂中,身子騰空,軟榻上只留下那件薄薄的合歡長衣,尚散發著余溫。袖子低垂在半空中,微風拂過,輕悠悠地搖擺著。 醒來時不知道是什么時辰,唯見紅沈沈的光芒透過層層紗幔撫摸著自己露在衾被外的皮膚。身后予涵的手臂牢牢地攬著她的腰身,她只是輕輕一動就箍得更緊。知道他沒有醒,一切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但是明檀已經是羞臊得恨不得以頭搶地爾。 看他睡得很沈,呼吸均勻,明檀舍不得吵醒他。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剛跳下床,緊接著腰身酸軟無力差點摔倒了。 眼前掠過叢叢的美人蕉和妖嬈的芍藥,兼著腰上快要折斷了疼痛,明檀有生以來第一次有無地自容的感覺,而且還是大白天,光天化日,朗朗干坤。 咬牙把肚兜長裙一一穿好,卻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上衣,只能狠下心來回憶著。然后在廊下軟榻上撿了起來匆匆穿上,多……多丟人啊,衣服都脫外面去了。 她扶著額頭嘆息,怎么給弄成這樣了?突然肚子咕嚕一聲,她摸了摸,決定先找小芬做點好吃的。 然而真是奇怪,抱月軒裏到處找不到她,難不成是出去采買東西去了?問了問王府裏晉伯,方知小芬去了后院。 未進后院就聽到若有若無的哭啼聲,“奴婢蒲柳之姿,身份卑微,不是能夠攀得上少爺的,少爺請回吧。” 明檀耳朵一動,這是小芬的聲音,而且聽起來還有別人在,潛意識裏她決定不進去,先在外面……嗯……聽壁角。 “其實,你還是嫌棄我的吧。我已然殘疾,又比你小……” “奴婢不敢,少爺出身公卿世家,飽讀詩書又正直良善,是奴婢配不上,請少爺忘了奴婢。” 話語三兩句,就聽小芬的腳步聲凌亂地傳了過來,明檀來不及回避和小芬撞了個正著。 小芬也沒想到自家姑娘會站在這兒,自己淚流滿面的,趕忙伸手抹了去,慌亂道:“姑娘怎么在這兒?” “呃……我……我路過。”明檀也是很尷尬,隨口支吾著,“有什么能吃的嗎?我肚子挺餓的。” “哦,好,好,廚房裏有剛拾掇好的獐子肉。”小芬道,這就要往廚房的方向去。明檀拉住了她,問道:“方才和你說話的是誰?” 明檀一問,小芬更慌亂了,眼睛裏淚水晶瑩地來回滾動著,只是低了頭囁嚅著:“沒有誰,姑娘別問了,奴婢這就去給姑娘弄些吃食什么的。” 明檀自小和小芬一起長大,情同姐妹,自問還是很了解她的。一看她這個樣子,就明白現在問是什么也問不出來,雖然心裏焦急擔憂,仍是拿了帕子給她擦干凈了眼淚,讓她去了。 小芬有了相好兒了,這個念頭在她腦子裏徘徊,正好看到梁下一對燕子筑巢,恩愛廝磨,春天真是很美好呢。 晚上,屏退旁人,她親自點上了蠟燭,見小芬坐在繡敦上一針一針地給一條舊的墨綠裙子繡上銀白色的花紋。在清靈居清苦慣了,每件衣裙都是穿了又穿,舊了繡個新的花兒蝶兒的,破了呢再縫縫,哪怕回到京城也是這個習慣。 “小芬,今兒和你說話的是誰呢?”明檀坐在床沿邊,輕輕問道。 小芬已經不是白天時的慌亂,手上雖然一頓,依舊不停地上下穿梭在軟軟的布料間,發上月藍菱紋鏤花鈿子在燭光下發出幽幽的光澤如同夜裏河水上倒映的星辰。她熟稔地咬斷了線,才慢慢道:“是甄家的大少爺。” 小芬從來不會瞞明檀任何事的,十來年她們風裏雨裏相扶相依,這樣的情分是外人很難想象的。 玫瑰紅紗的幔子下,她穿著松花色綾子襦裙,內裏襯著乳白色中衣,這時低著頭露出一截柔軟的頸子,有著和平日截然相反的溫婉柔和。忽然想起,小芬今年已經二十一了,二十一,若在旁的女子身上,現在應該是有兒有女,與自己的丈夫齊眉舉案了的年紀。心裏自責自己的不註意,因為習慣了小芬在身邊,因為習慣了她們之間的形影不離,竟然忘了小芬也該是有自己的姻緣。 甄家大少爺,是那個甄致禮吧。那個在戰場上斷了一條胳膊的英氣少年,有著凌云壯志,卻在戰場上過早的夭折了。明檀怕小芬也受傷,所以把小芬一同遣了回去,是在那個時候,甄致禮中意了小芬? “你喜歡他嗎?” 小芬的頭幾乎要低到自己的衣襟上了,“姑娘不要奴婢了?” “不是的,只是,你今年也有二十一了。”明檀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你是該嫁個好人家的,不能因為我耽誤了你的終身啊。” 小芬原本是又接上了一條線準備再繡上去,仿佛是要用繡花紋來掩飾自己的心緒,然而聽到明檀的話,手一抖,指尖上泛起了一顆顆嫣紅的血珠。明檀忙拿了帕子給她擦掉,又見她淚光瑩瑩,擔心道:“怎么了?別哭,我沒有不要你。其實,自私點,我還真的希望你能一直陪著我。可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總不能當一輩子的丫鬟啊。” 小芬抬起了頭,看著明檀的眼睛,顫聲道:“姑娘,奴婢絕不走,就給姑娘當一輩子的丫鬟。”她慢慢地跪了下來,緊緊地握住明檀的手,“奴婢當年隨姑娘去清靈居前,和老王妃發過誓的,奴婢愿終身不嫁,服侍姑娘一輩子。” “我母親不在,現在是我做主。而且,那個甄大少爺應該是很喜歡你的,都追到清河王府來了。”明檀反握住小芬的手扶她起來,盡量用她這輩子最柔和的聲音道:“可見他對你是真心的。”想了想,她又道:“莫非你真的嫌棄他斷了一條胳膊?” “怎么可能?”小芬急急地辯解道,臉上略紅了紅,仍是道:“奴婢……他是個很好的人,那么好的人,奴婢怎么會……”她嘆了口氣,似乎是在說服自己,“是奴婢配不上。” “胡說八道!”這回換明檀急了,“怎么配不上?你跟著我去過那么多地方,見多識廣,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接的了菜刀捻得起繡針,你這樣好的女孩兒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小芬只是悵惘地一笑,起身收拾起那身墨綠裙子,“姑娘別說了,奴婢不會嫁人的。” 她的身影在跳動的燭影下顯得那樣孤單,仿佛是承載了難以漂泊的重擔,停在了湖面中心。明檀想要喊她,卻不知如何開口,無聲而憂慮地看著她走出了屋子。 “涵,甄致禮是個什么樣的人?”用早膻時,明檀撿了小芬不在的時候問道。 予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夾了豌豆黃放在她碗中,想了想道:“哪個方面?” “他……如果喜歡一個女子,會是怎樣的呢?” “這個我沒註意過,不過外祖父和舅父家教甚嚴,他自己膽子雖大,但是很少胡來。你問這個做什么?” 明檀端起了熱熱的豆漿喝了會兒,小芬不知道有什么心事兒,說什么也不肯嫁人,可是依著她那日的神情,對甄致禮應該也是有些情意的,為什么不愿意呢?她看著予涵,不知道小芬的事兒該不該和他說,可是自己思來想去,也沒有任何辦法。 “那個……如果他喜歡了一個女子,但是那個女子……嗯……不能說是不喜歡他,但是卻不肯嫁給他。你說,會是因為什么呢?” 沒想到她會這么問,予涵沈思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個我可沒把握,其實……致禮沒有受傷前,因為母后的緣故,他雖未弱冠,就有不少人來探舅父和舅母的口風。但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聽說過,他有中意過誰。” 明檀哦了一聲,只是悶悶地吃著豌豆黃,腦子盡想著小芬的事兒,不知不覺間竟然一碟豌豆黃把自己撐了個半死,一上午只能靠逛園子來消食。 清河王府原是前朝清河六王的府邸,雖然不是宏大華貴,但是極盡秀雅野趣。 除了待客的正堂,以中間抱月軒為主屋,前面是一個寬闊清涼的水榭,名曰凌波臺,左面至后面由王府裏最大的園子環繞著,取桃花源記中的落英繽紛,叫做落英園。園中深處是名叫留墨齋的書房,四周茂林修竹,夏日再清爽不過。然后右面是相并的兩個院落,分別是積珍閣與漱玉軒,后面則是零散的幾個玲瓏屋舍,自成一體。 人逛到興頭上最容易忘了時間,等艷陽高照快到用午膳的時候,有府裏的丫鬟來稟告說是前面有人要見她。 明檀很是奇怪,自己在京城裏無親無故,就算有人來那也該是去中弘王府,怎么會來這兒呢。 心裏暗自好奇著,便去了正堂。 踏進了正堂,發現不是別人,正是在雅州見過好幾次的甄致禮。 他一身湖綠八寶紋便服顯得很精神,可惜右邊袖管空空蕩蕩,讓人心生遺憾。 予涵坐在正首,見明檀進來了,給了她一個眼神,意思是好好的怎么自己的表弟要見她? 明檀略歪了歪腦袋,意思是過后解釋,然后若無其事地坐在了甄致禮對面。 剛一落座,甄致禮就站了起來跪在了明檀面前,嚇得她才從奉茶丫鬟手裏端過來的茶杯險些掉了下來,忙起來扶他,“甄大少爺快快請起,盛寧福薄,受不起大少爺這一禮。” 然而甄致禮依舊跪著,眼睛牢牢盯著她,道:“請宗姬把芬芬嫁給我。” “芬芬?”明檀怔了一下。 “是。”他認真道,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裏仿佛燃燒著灼熱的火焰,一簇一簇地跳動著,“我找了她半年才知道她如今在表哥府上,我會待她好,珍惜她,愛護她。所以,請宗姬把她嫁給我。” 這話這么突然,連予涵都有些難以接受,“你要娶阿檀的丫鬟?” “是。” “那舅舅舅母知道嗎?” 甄致禮沈默了,明檀也慢慢回過神來,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道:“你是娶她為妻,還是要納她為妾?” 小芬是個什么性子,她還不知道嗎。她們一同長大,明檀很清楚,小芬有喜歡的人就一定是喜歡,雖說為了自己她是會考慮終身不嫁的,但還不至于自己表明了態度,她還是固執地不肯離去。而且小芬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甄致禮對她的一片真心她自然是會放在心上,之所以向著甄致禮卻不愿嫁給他,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甄家不接受她。 甄致禮緊緊地握著拳,咬牙不說話。 “明人不說暗話,小芬雖是我的丫鬟,但是她識文斷字,走過大半西域,上能管理賬簿下能洗手作羹湯,出去能待人接客回來能縫衣納針。這些不說,光是她打小兒和我一同長大,情同姐妹,我是不會讓她做小受人欺負的。”明檀娓娓道,“我雖長在山野,但是京城豪門還是知道一些的,甄家朱門高大,甄家大少奶奶自然得是出身顯貴。小芬的好,在甄家眼裏也不過是個丫鬟的好,是不是?” “如此,甄大少爺還請回吧。” 明檀淡漠地起身離去,然而在屋外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外面的枝葉繁茂,鳥蟬和鳴,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 不知道小芬是什么時候來的,又在這裏站了多久,見明檀出來,她微微笑了笑,不覆曾經的明快俏麗,多了些許女兒家的愁思,如同春日翻飛的柳絮,飄渺虛無,“男兒膝下有黃金,若奴婢今日和姑娘一樣該多好。” 她臉色有些蒼白,雖是笑著,但是看得明檀很是難過,拉了她的手,“你很喜歡他?” 小芬低下了頭,細白如米粒的牙輕輕咬著下嘴唇,鴉翅鑲碎玉壓發略微顫動了下。那樣細小的動靜兒,小的像是生怕打破了什么似地。明檀心裏痛罵自己的粗心大意,甄致禮找了她半年,想必小芬心裏也是惦記了他半年。半年,自己居然一點痕跡都沒有看出來,真狠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我一定會讓你好好嫁出去的。” 剛剛沐浴完,頭發還滴著水珠。予涵最近新添了個愛好,就是給明檀擦頭發。撿起一縷一縷的秀發仔細擦干上面的水,見明檀好久沒有說話,他噓了一口氣,“還在生氣?” 明檀背著他,低頭玩著自己的裙角,翻來覆去迭成繁覆的花瓣樣,“沒有。” “回得這么干脆利落,可見是生氣了。”他從明檀身后拉她的手,歉然道:“我問過致禮關于小芬的事,當初小芬一路照顧他到京城甄府上,也是無微不至,讓他對小芬有了情意。可是府裏有些人看不上小芬是外人而且是丫鬟,畢竟致禮是承懿翁主的長子,又是母后的侄兒。結果小芬在甄府上沒待多少時間,就冒出了很多閑言碎語,有一次甄家的表姑太太不知道和她說了什么,當天晚上她就離開了甄府。致禮也是無辜的。” 明檀轉過了身子,只是看著予涵的眼睛靜默了很久才慢吞吞道:“你的表弟無辜,我的丫鬟就要被人欺負嗎?小芬的性子我了解,只要和我無關,她自己無論是受了什么委屈,都很少說的。這次一忍就是半年,可以看出來在甄府那些人是怎么對待她的了。” 她自嘲地一笑,把手從予涵手裏抽了出來,“其實說白了,我和小芬都是一樣的,小芬喜歡上你的表弟就要受人閑話,是她的身份不對。我也是一樣的,只是因為雪魄和我交好,所以她不會說我什么,但是別人定不是這么想的,比如太后,在她眼裏我該是個禍水了,當是除之而后快的污垢。” 予涵忙去捂住她的嘴,皺眉急道:“胡說,誰會這么說你!” 然而明檀不說話了,只是抱著膝蓋,在床邊上縮成一團,“涵,我們別自己騙自己了。你和雪魄一起讓欽天監說我是心月狐阻星軌,可是也就是解了燃眉之急,然后呢?明年又是選秀,你總不能終身不娶吧。” “那我們走,天涯海角總有能容得下我們的地兒。”予涵眼裏閃過一絲鮮明的疼痛,如同夏夜決絕而過的閃電。 明檀反而柔柔地笑了,從床邊上跳下來,在窗下桌案上翻出一些東西,“寰宇弘典的編纂、翰林院今年的科考、西北打仗的運糧……你忍心沒處理完全丟給后面的人就走嗎?” “再過三個多月是雪魄下嫁,皇上讓你領禮部和吏部兩處的差事,年底就該是第一次大的註銷,再過兩年是太后五十整的大壽,你身為人子定是不能離去的。”她淡淡一笑,那笑裏帶著捉摸不定的憂色,“涵,說得容易,做起來往往是很難的。” 予涵扳過她的身子,將自己的手與她的手十指相扣,緊緊地握住,十指連心,尖銳的疼痛咯得兩個人都很難受,“那你要我怎么辦?若是不能在你身邊,你要我怎么辦?阿檀,我們走出這一步便再不能回頭,我無法假裝我們之間什么都不曾有過,我相信你也不能。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我說過,就算是地獄,我們一起下去就是了。” “地獄嗎?紅蓮之火可會連著我們身邊的人一起灼燒了?比如,小芬?”她喃喃道,“今后小芬該怎么辦,我是不在乎的,既然決定了,一起走下去就是了。但是小芬跟著我,今后能有什么希望呢?雪魄說過,紙包不住火,萬一……今后,小芬要怎么嫁人呢?還有中弘王府的老人,誠伯……誠伯是看著我長大的啊。” 予涵擁她入懷,只是溫柔地抱著,右手靜靜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別想那么多了,有我在。我說過,只要我在,這些你都不用害怕。”他捧著明檀的臉頰,認真而堅定道:“你忘了?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可以依靠的人。” 明檀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攬著他溫熱的脖頸,“我知道,只是這么多年了,小芬照顧我,我來保護她,習慣一個人孤軍奮戰。” 他吻了吻明檀的額頭,憐惜道:“那么,從現在起,你要知道,你有我。無論發生什么,我都在你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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