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歇過晌,重去耕織園。
教規矩的是個老嬤嬤,老木雕似的臉,眼總瞇著審視。尤其是待新來的兩姐妹,她手裏的荊條,就沒落下過,不是敲胳膊就是指腿。倒也沒用多大力道,只不輕不重來一下,姐妹倆的臉,都燒得慌。
這也不是針對,確實是她們在這上頭沒基礎,細處經不得看。
老嬤嬤動靜站坐,穩重板正,雖不如林先生儀態優美,但顯然這更符合正統規矩。
美繡難得沒叫苦也沒抱怨,莒繡身累心不累,專心記老嬤嬤的要領。
好容易挨過這半個時辰,老嬤嬤退場,針線師傅進來。
這個課,莒繡一分不愁。她五歲上,就跟著母親學,在這些嬌小姐裏,算拔尖的那個。美繡臨行前,狠補了大半個月,才不至于鬧笑話,勉勉強強繡完了青松。
兩位師傅都沒有笑模樣,一板一眼教,怪道方姑娘不肯來。
好容易挨過了這半下午,下了學的幾位蔫蔫地出來,各自瞧一眼,都沒了相邀的念頭——還有兩樣作業呢。
第二日與前一日不同,先到的是林先生,大家都沒疑問,想來學裏的課程就是這樣交替安排的。
重交了梅花圖,林先生收下畫作,并未多言,又講起蘭草繪畫方法。
蘭草難度大,但畫起來細節沒那么多。
莒繡飛快畫完,特意只半攏了袖,借它遮擋了蘿卜印章的上半部,飛快蓋好印。
果然糊弄了過去,林先生巡視時,瞧見落款,只淡淡道一句:“你這字,還差了些。”
莒繡羞赧,垂頭應了句“是”。
林先生一一點評,宣告今日不留作業,再招手。丫鬟上前分發之前的畫作,先生翩然離開。
莒繡拿回自己的畫,并一張自制小簽,上有先生評價:老枝鐵骨,力道足矣。然細枝略直,且過于對仗工整。繪畫當放松身心,運筆不要僵直。
莒繡深以為然,暗自提醒自己不要過于戰戰兢兢。不管前程如何,能學東西的機會寶貴,不該錯過。
文先生一到,先讓學生依次交了作業,一篇篇看過,壓在書下,站起身捋須道:“有學生說,當由長子長媳贍養照護。你們說說看,為何該如此?”
董家姐妹齊聲道:“長子承家業,贍養父母,歷來如此。”
文先生垂眸,停步道:“嗯。另有學生道,當由次子次媳來照看,為何?”
六小姐答:“他家有錢?!?
“也對。長子次子,交替照顧呢?”
“既家貧,那說不得無祖業可承,皆由父母養育,次子也當孝敬?!卑诵〗愦鸬馈?
先生又問:“再有:次子出錢貼補,由長子長媳照看。何如?”
范姑娘答:“次子次媳從商,事多繁忙,如此便能騰出空來。長子家貧,得了銀錢貼補,出力是應當的?!?
莒繡一直憋著氣,生怕先生點到她的作業。好在先生問到此處,便總結道:“如此,解決之道,不是唯一,且各自有理有據。一家人有一家人的脾性,因此郝氏與鐘氏各執一家,家道和睦為上,不必較出優劣。”
大家齊聲應是。
莒繡才定了要放松,不過風平浪靜幾日,又遇上了大事。
三月初三這日,林先生點評完這一日畫作,隨意道:“明日起休三日,踏春時若有奇趣,便畫下來當習作。”
這是任選擅畫之物,姑娘們都松了口氣,齊聲應是。
莒繡都盤算好了,就畫個蘿卜,屋裏現成的模子,照著畫就成,畫完還能再雕個新印章。冬兒是家生子,爹娘在府裏也還有幾分薄面,去大廚房要個蘿卜,不費事也不費錢。
她連怎樣起稿都定下了,誰知晚飯前,老太太屋裏的吉祥過來傳了信:明兒府裏少爺小姐們一塊去外頭踏青。
才傳了消息,對門美繡急得不行,抱著料子針線來求助。她先前只當還有些時日才會與男客們見禮,便拖拖拉拉,只做完了三個半的扇袋。
眼下只能抓緊補工,蘿卜畫先丟一旁。兩姐妹加冬兒春兒,四人一齊動手,熬了大半根蠟燭才趕完。
隔日一早,老太太房裏,站的坐的,滿滿一屋子。少爺公子們占半邊,姑娘小姐們占半邊,客客氣氣互相問安。
老太太好似才發過火,臉色十分難看。菡萏在她耳邊提醒了兩句,她這才板著臉招呼張家姐妹上前,對著男孩們隨意道:“這是府裏遠親,都屬虎,你們見見兩個姐妹吧?!?
男女客不便當面交換小禮,因此只自報姓名再互相行個小禮,算是認識過。
老太太很是不耐,見這邊差不多完事,便起身道:“走吧,耽誤了時辰,菩薩要怪罪了?!?
美繡顧著掩少女心事,莒繡卻聽進去了,心裏怪難受的。可又能怎樣呢,她們于韋府,就是打秋風似的存在,能得到別人什么關切尊重?
丫鬟簇擁著老太太打頭,再是幾位公子,姑娘們落在最后。
幽蘭沒跟上去,落在后頭提醒諸位小姐:“老太太說了,菩薩跟前,太鬧騰了不敬重。小姐們身邊只留一個穩重些的伺候就行,橫豎茶水點心粥飯不必操心,等會子一塊兒坐?!?
前頭幾位便挑出一個,再打發剩下的跟班兒回院子裏去。莒繡姐妹選無可選,冬兒春兒自然要隨行。
丫鬟雖只一個,卻還算得用,才得了信,冬兒春兒就各自提醒了主子要備一套衣裳隨身帶去。
莒繡問道:“難道要在寺裏住一夜不成?”
這么一大家子加上親戚們,廟裏只怕住不下吧,興許是京城寺廟都特別大?也不對呀,寒食清明,達官貴人家眷外出的必定不只韋府這一家,留宿只怕不是個好選擇。
冬兒邊熨衣裳邊答:“難免有個潑灑沾染的意外,多備件衣裳,防個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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